难道自己漏掉了什么?他陷入沉思。父亲虽然行事老辣,但与人并无结怨,林建东与父亲无怨无仇,生意人不为图财,那他为什么要害父亲?他图的什么?
所有的犯罪都有动机,林建东的动机又是什么?
难道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阿康这回带来的消息,是林建东有一个儿子,而且在哈工大上过大学,也是在六年前出事的那段时间,突然离校了。
他到学校调查,没有此人的档案,看来林建东在东北的势力不一般,连档案都可以销毁。看来,这个消息也等同于没有。
林管家的日常工作其实很简单,两位少主人白天很少在家,晚上回来也只是睡觉,如同家庭旅馆一般。两个女佣做些清扫家务,他负责采买和管账。因此,他出门的时候比较多,每次出门,他都是坐公交,公交卡是拿别人身份证办的,看不出来名字。
他深居简出,生活单调而平淡,除了偶尔回旧巷见儿子林栋之外,他的生活轨迹几乎是一条单行线。
儿子林栋换了工作,他还不知道,林栋似乎并没有意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两个人交集的机会不多,而且比陌生人还要生分。
今天他拐个弯路回到自己的家,儿子平时还在睡懒觉,今天却不在家里,他本想问问儿子的近况,因此对儿子的愧疚他变得小心翼翼,儿子对他的恨他看在眼里,只有深深的无奈。儿子和他不同,自小就聪明好学,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他的妻子和家人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只知道他有体面的工作,出入有车接送。
他一向将她们母子保护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存在,出了外面,他就会换上豪车,开始不同的生活,如果让她们知道他销金如土的花着大把的金钱,她们却过着紧巴的日子,她会怎么想?
这位林如山老早就知道,他的好日子太过危险,为了保护她们,他必须一直演戏,所以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哪种生活才是真实的。
现在可以明白的是,林建东、林建平,其实都是林如山,他变换着不同的身份,将自己深深地隐藏于市,做起了乔家的管家。至今,他的儿子还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比起被人追杀,这种生活已经得之不易了。
儿子并不知道他的一片苦心,妻子已经去世,临死前曾经问他,他到底在做什么工作,直到闭眼他也没有说出真话,他其实是捞偏门的,靠诈骗为生。
昏暗低矮的瓦房,一场大雨就暴露了旧瓦的年代,雨水从屋顶一路流下来,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留下数道潮湿的印迹,他不是没钱租以好点的位置,他是害怕,怕被人找到,躲在这种低层居民区最是安全。谁也不会想到当年呼风唤雨的林建东会住在这种鬼地方,他进屋后就关上门,屋里更加昏暗了,开着灯也不见得亮多少,他趴在地上从床底下找到一个箱子,上面有密码锁,他调了几下,箱子就打开了。
箱子表面看起来很普通,打开才发现,原来里面竟然很华丽,一个紫檀木的红漆盒子压在衣服底下,他小心地打开,里面顿时光芒四射,比之灯光还要强烈。
他从檀木盒里取出一个坠子细看,坠子在珠宝温润的光芒下看上去不那么华贵,可是当他拧开之后,坠子里面有一张相片,这个坠子是展家的,当年订制时就是一样两只,相片里的人还是十岁左右,细看有点像展明泽,比之现在的展明泽更加清秀。
他拿在手中看了许久,年轻时候真是嚣张,谁都不怕,现在当真是老了,他常回忆过去,自己伤害过的人数都数不清,他却记得展家,他亲眼看着展父从楼顶一跳而落,血肉模糊的一团仿佛就在眼前,临死还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真是死不暝目啊!
这副景象最近经常出现在他梦里,将他吓醒,之后就是漫漫长夜,他想给展父烧点纸钱,对他说,他不应该恨他,不是他要他死的,他只是拿了人家的钱,要他的命罢了。
如果不是那人救了他的命,他在五十岁时就打算金盆洗手,绝迹于江湖,可是他欠了人家一条命,而且人家还给他一笔丰厚的酬金,不然,展家还是会风风光光的,展明泽就是名富其实的富二代,何至于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
一切都是命!活该展老板的对头是那个人!他是斗不过那个人的!
林管家想到深处,不由得喃喃出声,连儿子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林栋的身影如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进来,“你在干什么?”
林管家正低着头沉思,赶紧伸手盖上箱子,他背对着门,林栋只觉得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和平日大不一样,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冷冷地瞪着父亲的后背,林管家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平复一下之后将箱子锁上,又推进床底下。
“林栋,你怎么回来了?”儿子平时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他是算好时间的,所以有点诧异。
“我今天休息!”林栋走到床边躺下,眼望着天花板上那条最长的水痕,像一支树杈,又像鹿角,或者像一条能勒死人的绳索,屋里的沉闷让人窒息,他觉得很不舒服,刚才看到的东西令他一直觉得不舒服。
“你工作还那么忙吗,累不累?”
“不累,我换工作了!”
“怎么又换工作了,是不是又跟人吵架了,你得脾气得改改了。”林管家人老了也变得爱唠叨了,但林栋不爱听他唠叨,“你怎么总是认为我脾气不好,我没和人吵架,是有人介绍了一份更好的工作给我,你不希望你儿子有份好工作吗?”
“林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老子不希望儿子幸福的。那你在哪上班?”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林管家给儿子呛得脾气上来了,声音高了几度。
“你真够烦人的,我在寰厦,寰厦你知道吗?”林栋一副不耐烦的态度。
林管家觉得耳熟,“寰厦……寰厦……”想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这不是寒慕云的公司吗?
“你跟寒慕云在一起?”他很吃惊,林栋睢在眼里,“你怎么知道寒慕云的?我就是她介绍进去的,而且她还是我的顶头上司。”
“不不……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林管家赶紧掩饰,而且很关心地问,“她这个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你说寒总?当然很好啦!”
林栋敷衍几句,父亲今天看起来真是奇怪,问得也奇怪,但他不想管父亲的事,也懒得问。
“林栋,既然到了新公司,就好好干吧!”林管家见他闭着眼,儿子自从休学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态度,他内心里很无奈,很痛苦,可也得接受。
在这个世界上,他竟然是最孤独的人,他的心事无法对任何人讲,包括他的儿子。
以林栋的性子,如果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因此他不敢冒险。
走的时候,他的余光望了望床下,那个箱子林栋一直没有怀疑,他有点担心,今天走出房门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猛跳了几下。
林栋等他出去,果然从床上跳下来,趴到地上拉箱子出来,上面的密码锁难住了他,折腾了半天,他还是没能打开。他沮丧地踢了箱子一脚,什么破东西,还值得上锁,真是见了鬼了!
林管家敢把箱子放在家里,也是赌徒的心理,谁会来这种破地方偷东西,是个贼都知道要偷就去偷豪宅了。
林栋还不至于强拆箱子,最后只得放弃,仍然放回原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腰背酸痛,以前还以为做工程的挣钱快又舒服,当真自己做了,才明白其中的苦,不说白天黑夜的加班,单是粉尘就让他咳了好几天,想不通为什么寒慕云能做下去,而且还能那么优秀,这行也是要拼体力的,女人的体力不如男人,工地又脏又乱,整天和一群男人打交道,她能不强硬吗?
如果是个软柿子,早点给男人们生吞活剥了。晓寒的工作就很好,也不知道晓寒追寒姐追得怎么样了,若是晓寒娶了寒姐,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想到寒慕云,他的心里竟然也甜丝丝的,最近寒姐的影子总是闪现在脑海里,他心里一惊,难道我也喜欢上寒姐了?
这也不奇怪,寒姐那么漂亮,又那么善良,强硬只是表像而已,与她相处越久,越能感觉到她柔和的一面。
林栋对寒慕云有怜惜、惋惜、同情,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干脆胡思乱想起来,迷迷糊糊睡了半晌,只觉得更加全身乏力。
梦见和晓寒争执起来,晓寒说你不是兄弟,你不该跟我抢寒慕云,他说,我们各凭本事,寒姐选择谁是她的自由!
梦里的场景不停变换,一会儿又回到老家,梦见母亲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林栋,你不要怪你爸,他是为你好!
醒来,外面又下起了大雨,他起身找了几个盆子接漏下来的雨水,心道,这就是为我好?如果不是他,我已经大学毕业当上真正的工程师了,还会是现在这个鬼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