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小梅回来了,这一次她的神情没有之前那样凝重,看起来像是带回来什么好消息一样。
在主院的韦丝丝就有些心神不宁了。
这件事可以说是她一直担心的事情,事发时韦父昏迷了,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在韦父醒来之后,她没有说。
只是不知道韦府的下人有没有说过,但是据她所知,韦父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
其实长安城的治安很好,守城军日夜巡逻,为此少有命案发生。不仅如此,长安城几乎没有小偷小摸。
即便长安城是天子脚下,繁荣京城,可长安城还是有不少乞丐,这些乞丐不会主动跑到长安大街上,一般都聚集在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
虽说都是乞丐,可长安城的乞丐比别的地方的乞丐要好很多,不说别的,就冲着一群来回巡逻的守城军,就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为此,在长安城中混的乞丐,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也很少会遇到被打死的危险。
就连当初钱家的小霸王钱坤,都只是吃喝嫖赌,玩玩乐乐,可从来没有闹出人命。
要说先皇唯一被百姓大加赞赏事情,就是他把长安治理得很好,他严格执行律法,只要在长安城中杀人放火,不管是谁,都按律法处置。
律法明确规定杀人者有罪,不管是贫民还是皇亲都一样。
也是因为这样,就连几位皇子,还有长安的世家公子都不敢明目张胆挑战律法。
吱呀!
开门的声音让韦丝丝瞬间回神,看见是小梅进来后,她直直盯着小梅。
“小姐,已经查清楚了!死者确实没有亲人,而且性子孤僻,还有一些疯疯癫癫,喜欢乱跑,当时会出现在官道上就是因为他突然就有些疯癫了,一直说着要回家。”
“安然还查到,那两个收钱办事的乞丐曾经欺负过死者,还哄骗死者说出了城才是回家的路。”
韦丝丝依旧皱着眉头,“之前查到的情况好像不是这样的?”
小梅点点头“在收到安然的消息之后,我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我又去了一趟韦家,问过当初调查的人。那人说去问了一些人,都没有知情的,便偷了懒,没有往深里查。”
韦丝丝疑惑问:“那安然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查到这么多?”
说完,韦丝丝看见小梅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脸上还出现难过又有些心疼的神情。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不同。
“安然她穿上破旧的衣服还有破鞋子,脸上也抹的脏兮兮的,之后又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像乞丐,她……她还把泔水粘在头发上。”
说着,小梅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布满心疼。
“在我和她说了让她去查查的时候,就和她约定好交换消息的地方。等我到了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浑身冻僵,鞋子破了一大半,还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小乞丐。”
“要不是她开口和我说话,我都不敢相信她就是安然。她和我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人缩脖子缩脚,我还摸了一下她的手,那双手就像是冰块一样。”
韦丝丝皱着眉头听着小梅说话,眼前像是出现了安然的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手还紧紧抓着衣服。
“当她和我说完查到的消息之后,就哆哆嗦嗦地走了,我本是想给她买一些吃的,她说不要,还说就算买了也不能吃,会被别的乞丐抢走。”
小梅的话说完,屋里就变得很安静,两个人都一脸沉重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梅才开口“小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韦丝丝像是没听见一样,什么话也没说也没反应。
小梅退下之后,韦丝丝才走到窗边,推开窗。一开窗,外面的寒风就争先恐后往屋里灌,原本带着暖意的房间瞬间变得冰冷,就连屋里的炭火都没能阻挡住寒意。
那些风刀子一下一下刮在她脸上,瞬间带走她脸上的暖意,站在哪里不过片刻功夫,身子就变得有些冰凉。
她就那样站着,吹着风,直到自己觉得有些受不住了,才缓缓把窗户关上。
第一次见到安然的时候,她就是一副一脸凶狠的模样,她就像是一匹戒备小狼,满身都是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上带着狠劲的女娃,却对小五岁的妹妹疼爱有加。
那一刻,她的心是被触动的,她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仅有十岁的女孩子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女孩子要费多大的劲,才能把一个五岁的小女娃养成这般天真。
明明都是孩子,却是那样截然不同。
如今,听到小梅的话,她才知道安然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让人意外,光是听着小梅的话,光是想象着那画面,她就觉得安然太狠了。
即使是为了完成她交代的任务,才对自己这般狠心。可听到之后她并没有觉得高兴,只觉得有些难过,还有一丝丝庆幸。
她有预感,安然将来必有作为。
就在韦丝丝觉得安然必有作为的时候,安然就在一个破庙里,和一群叫花子一起。
她身上的破衣服完全挡不住一丝寒风,身体冷得完全睡不着。
周遭的叫花子都挤在一起相互取暖,而她就一个人躲在角落,蜷缩着身子,好像这样就能暖一点。
和安然不同,被送到婉姨娘身边的安颜,可以说是要什么。
眼下正好是晚膳时间,清秋院烧着炭火,桌上还摆着三菜一汤,那浓浓的鸡汤还冒着丝丝热气,随着热气一起的还有那浓鲜的香味儿。
而安颜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碗热汤,只见那小手拿着汤匙,舀了一点汤,吃进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汤太鲜美了,那张小脸瞬间绽放,眼睛都眯了起来。
婉姨娘拿出帕子,把安颜嘴角的油渍擦掉,声音轻柔地问“安颜,好不好喝?”
“好喝……”
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让婉姨娘跟着笑了起来“安颜慢点喝,还有很多呢!”
说着,婉姨娘拿出筷子,开始仔细地挑鱼刺,等挑好一块之后,就亲自夹到安颜嘴边,安颜像是习惯了,在筷子一递过来的时候,立马张嘴。
安颜住在清秋院不过几天,那张小脸就越发红润起来,此时屋里炭火正足,那张小脸更是红扑扑的,煞是喜人。
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摸一把。而婉姨娘也真的这么做了,轻轻地捏了一把那红润的小脸。
安颜似乎很喜欢婉姨娘这样捏她,甜甜地朝着婉姨娘笑。
清秋院还是那个清秋院,一个将军府不引人注目,也没住什么重要人物的院子。
可清秋院的人却变了,环境也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冷清清,变得不再死气沉沉,变得不再寂静如幽城。
清秋院开始有了生气,有了笑声。
……
主院
正准备就寝的韦丝丝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往床上走去,再过半个多月就要到除夕了。
府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刚把库房的东西清点出单子,一看单子才知道将军府的家底真的是一言难尽。
就那些库存来说,就说除夕之后去串门,光是送礼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什么名人字画,古董玉器,金器摆件都没有上等的。
就那些东西,她韦家都不敢拿去送礼,更别说是将军府了。
虽说刚接手将军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可是一直没有时间把府里的库房整理一遍,如今整理了,才知道当真是‘穷’!
除了府里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聚在一起,闹得她头疼。
唉!
忍不住叹了口气后继续往床上走去。
吱呀!
外间传来开门声,随后是许久未听见的沉稳脚步声。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听错了,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向前也没有回头。而外间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她慢慢转过头,隔着屏风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把他的身影照在屏风上,所以显得格外高大。
她说不清自己如今的心情,只是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外间走去,那条隐隐还有些刺痛的腿像是完全不痛了,走起路来没有一丝迟疑。
刚跨过屏风,她就看见那个深夜回来天一亮就离开的身影。最近日子过得有些恍惚了,她觉得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见他了。
真的感觉好久没见到了他了。
不知道薛北是不是没听见她的脚步声,只是站在炭火前烤火,不曾回头。
她就那样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屋里安静极了,她就那样环住他的腰,他依然烤着火。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过身,低声问“已经不早了,怎么还没睡?”
她并没有回答,依旧抱着他,只是先前是从后背抱过去,这一次是靠在他胸前,耳朵贴着他心口。
没有得到回答的薛北低头看了一眼埋首在胸前的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伸出手以同样姿势抱住她。
“府里的事情辛苦你了!”
薛北那低沉声音传进她耳朵,一颗漂浮着不安着的心像是找到了落脚点,开始慢慢地慢慢地落在实地。
此时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的坚强,她其实没有那样能干,很多事情已经把她弄得精疲力尽,只是她不知道该找谁说。
她才十八岁,虽然已经很努力去学习所有的东西,虽然身边还是有人帮忙,却依旧觉得吃力,有时候还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实她有希望过像赵雅雅和婉姨娘一样,什么也不用管,舒舒服服当一个夫人。
只是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她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的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在这一刻,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在不言中。
安静的房间里,两个许久未曾好好说话的夫妻,除了起初的一句‘辛苦了’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或许此时的他们已经不需要说什么,有时候千言万语从口中说出来都显得苍白无力,而一个拥抱就胜过千言万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