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窈靠在青缎攒花引枕上,水眸微阖,将楹月气恼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里,粉唇却晕开笑意。
“小姐,您怎么还笑呢?!”
楹月急得很。
沈乐窈跟着忙前忙后也就罢了,还讨不到好,沈家那些人何曾将她放在眼里,哪次不是对她呼来喝去,沈乐窈非但不恼还对他们笑脸相迎。
片刻后,沈乐窈才缓缓睁开眼皮子问她:“你瞧四妹妹如今过得如何?”
“四小姐?”
“她不是和夏荷争风吃醋呢么?”
沈姝宁虽重新获宠,可那些都是一时的,只要有夏荷在,便能时时刻刻膈应她,她就算回沈家,也并不敢留夜,今儿个天一沉就赶紧回定王府去了。
还不是为防着夏荷,生怕自个不在夏荷便爬上李景淮的床。
沈乐窈稍稍噙眸,告诉她:“日后大姐姐的下场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阮莞儿还是李承砚的心头宠,阮莞儿在他心里的地位比起沈姝宁在李景淮心里的地位可重要多了。
沈言湘一旦嫁入翊王府,日后让她犯恶心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故而,沈乐窈盼着她早日嫁进去,帮她清点嫁妆这等事都算不得什么。
“小姐是说她也会和那位秦侧妃争风吃醋?”
楹月以为她说的是秦思薇。
“差不多。”
沈乐窈没法跟她透露太多。
“大小姐那样的性子,可怎么受得了?”
楹月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极了。
“是啊,她那样的性子,可怎么受得了?”
沈乐窈微微扬眸,眸中水光潋滟,处处透着娇憨无辜之态。
再帮着沈言湘清点几日嫁妆后,总算迎来她出嫁的日子。
一大早,沈家各院便忙活起来,府门口直到长街尽头都铺着红地毯,两旁洒满花瓣和礼炮彩纸,还未进入辅国公府便能感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
王氏招呼沈言湘早早起身,自有宫里的喜娘替她梳妆打扮。
尽管她有意好好歇息几日,可到了这会儿,她脸色依旧不太好。
王氏曾悄悄问过她几回,她只说是准备亲事累的,并无其他事。
从小到大沈言湘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她要出嫁,嫁去的还是翊王府,日后掌家里中馈免不了要操劳,是以就算心有不忍,王氏也要她亲手操办自个的亲事。
此刻见她这张双眼无光的脸,王氏也不知自个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娘,这儿有喜娘和青鸢就行了,你赶紧到外边去招呼宾客吧。”
沈言湘看出她眼中忧虑,催促她一声。
王氏今日穿了身墨绿色绣花软绸衣裳,头上绾着油亮发髻,上面别着的玉簪水头通亮,翠绿剔透,耳边戴对紫玉耳环,整个人看起来贵气斐然,全然没给沈言湘丢面。
“娘这就去。”
王氏再多看她一眼,赶忙去了。
外面已经锣鼓喧天,有宫里的礼官在外头唱喝,都是借着皇家的面子。
青鸢趁着喜娘给沈言湘梳妆,给她递上碟奶油杏仁,让她先填填肚子,今日少不得要饿些时辰。
那喜娘见过不少有女子出嫁脸色还弄得这般憔悴的,但大多是些年轻女子要嫁给年纪大的勋贵男子。
可沈言湘要嫁的是李承砚,人长得俊伟不凡不说,还是皇室嫡子,她为何还弄成这样?
尽管心下迟疑,喜娘也未敢表露出来,只给她多用些脂粉掩盖住,便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两个时辰后,镜中出现张艳丽娇美的脸,头上珠翠环绕。
唯有沈言湘知道,花红柳绿的脂粉下,分明是张死气沉沉的脸。
喜娘拿起青鸢端上来的大红嫁衣给她换上。
里三层外三层,分别是深浅不一的红,依次从浅到深。
“这是?”
就在喜娘要将最外面那件绣着凤凰于飞的喜袍给沈言湘穿上时,忽见从里面掉落下张合着的帕子。
“我看看。”
沈言湘将丝帕拿到手中打开,只见上面落着一幅画,画中是个形销骨立的娇弱女子,眉眼间似弱柳扶风。
“与莞儿初见于荷园,从此魂牵梦萦,翠销香暖。”
“画于庆历十一年夏。”
心下惊惧连连,沈言湘满脸错愕。
屋外的鞭炮齐鸣声将她神思一下扯回来,她十指慌乱将丝帕藏入袖中,声色颤颤勒令喜娘:“还愣着做什么?没见吉时要到了么?!”
见她脸色陡然发白,那喜娘以为她会出什么事,此刻见她一声令下,赶忙将大红外袍给她穿上。
不多时,外面传来热闹的锣鼓喧天声,礼官在门口唱喝出“吉时已到”四个字,喜娘和青鸢扶着沈言湘从屋里走出来。
除了头上,沈言湘身上亦是琳琅满目,戴满了端妃派人从宫里送来的金银首饰。
沈老夫人对沈言湘有诸多不舍,王氏亦是不忍女儿出嫁,俩人各往她手上戴入个碧绿镯子,抓着她的手哭诉好一会儿后,让喜娘和青鸢带她出府。
沈言湘眼眶中的泪啪嗒啪嗒落下,滴到鞋面上。
轿辇往翊王府而去,随着锣鼓喧天声越飘越远,沈家人这才从悲戚的气氛中缓过来。
沈言湘到了翊王府,还要和李承砚行诸多大礼,最后给北齐帝和端妃行过跪拜之礼,方算礼成。
折腾来折腾去,便也到了晚上。
此乃皇家府邸,宾客们未敢闹得太晚,北齐帝和端妃摆驾回宫后,诸人也纷纷离去。
王府一下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府上下人在忙着收拾厅堂院子。
沈言湘到新房坐下后,从袖中抽出那张丝帕,藏到鸳鸯戏水软枕下。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
青鸢见到来人,行了个礼后赶忙退下。
出去时,将屋门紧紧合上。
眼前的大红盖头蓦地被他扯下,沈言湘眼睛一下闯入亮光,有些不适。
她等缓过来后,抬起头看到的仍旧是那张气宇轩昂面庞,但却是神色漠然。
毫无意外。
“殿下先同妾身将合卺酒喝了吧。”
沈言湘出奇的冷静,起身走到喜桌旁,端起早已倒好的合卺酒。
唇边含笑,真就好似喜上眉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