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还真热闹。”
李景淮居高临下睥睨闹成一团乱的刺史府衙。
周致和额角有汗珠低落,不敢出声。
“审的何案?本王也来凑凑热闹。”
话落,李景淮抬步往衙内走去。
周致和赶忙起身,命人看住明家姐妹和这些百姓,不让他们胡闹。
沈乐窈跪在公堂之上,早已听到外边动静,在得知来的是李景淮那一刻,心内不知为何竟生出一阵失落。
李景淮的到来,说明笠阳在狱中与沈乐窈说的那些话不假,江云岫想找的人在赵家,而且他利用她状告赵北柯掣肘赵家的计谋起了作用,李景淮才会从京中赶来。
十一月初冬,晋中已到处一片天寒地冻,李景淮脚踩云纹厚底金靴来到沈乐窈面前。
“阿窈?”
李景淮看清眼前跪着的人,面色透着惊讶还有那么一丝心疼,显得尤为古怪。
周致和眨巴眼,李景淮之前和京中沈家的三小姐订有亲事是不错,可他不知道就是眼前被他关押了大半个月的沈乐窈。
此刻听到李景淮这般亲切唤她,傻子都能看得出他和沈乐窈关系亲近。
“阿窈见过二殿下。”
虽被关押在狱中多日,沈乐窈身上衣裳还是干净得很,可见在狱中过得不错,就是人瞧着好似有几分沮丧。
被关押入狱嘛,难免会让人心情低落。
“原来今日审问的竟是你?”
李景淮肉眼仿佛有难掩的幸灾乐祸。
周致和脑子飞快运转,完全瞧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江兆尹也在。”
江云岫就坐在底下案桌边上,他眸光一直未从沈乐窈身上移开。
从她被提审到此刻,从头至尾没看他一眼,他心里猜测她应当是看出了什么。
江云岫并未起身行礼,李景淮好玩地来回看他们二人,俩人显然是闹别扭了。
李景淮微一耸肩,装作无事般坐到江云岫身旁,命周致和道:“周大人赶紧审吧,别因为本王的到来而耽搁了。”
“是...”
周致和揩了揩脑门上的汗珠,他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在皇室贵胄和朝廷重臣的监视下开堂审案,这会子抬步走上主位时整个人都是颤颤巍巍的。
既然沈乐窈与李景淮、江云岫都有捉摸不透的关系,周致和认为自个就更不能治她的罪了,这两位主儿可都不是好惹的。
“带明家姐妹和上告状的百姓进来——”
周致和用手中惊堂木猛拍案桌,拿出刺史的气势,生怕在李景淮面前丢了脸面。
李景淮一身蟒袍坐于椅凳上,眼神顺着衙役带人进来的方向望去,缓缓转动手上玉扳指。
整个人气定神闲,仿佛将这件事当寻常案子看。
“将你们的告状呈上来——”
周致和一声令下,明褚玉和明玥曦将手中告状奉上。
上面一笔笔写明了赵北柯当初欺压他们的罪行,还落了告状人的手印。
周致和想早些结案,拿起手中惊堂木要拍案时,李景淮突然幽幽看向他,唇齿微微张合:“听说赵家二公子是在狱中离奇死亡,尸首尚未入殓,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便言明他对沈乐窈和赵北柯一案并不是全然不知,令周致和神色凝固,缓缓将惊堂木放下回:“不错,不过二公子的尸首赵家已经领回去,只是赵家人嘴里喊冤,故而不愿将尸首入殓。”
“赵家死了人,状告人却毫发无损,难道周大人便是这么审案的?”
李景淮眯了眯眸,面庞一片阴冷,仿佛对周致和办案手法极为不满。
“二殿下刚到晋中,并不了解案子原委,难道就要插手办理此案?”
彼时,沉默许久的江云岫终于开口,黑眸冰冰凉凉睨看他,李景淮对周致和不满,江云岫则对他不满。
尽管公堂上冰冷严寒,可周致和能明显察觉到又有汗珠从额角上滴落,好似此时不是十一月初冬,而是六月酷暑。
“那江兆尹说说,该如何办?”
李景淮眼神凌厉,气氛一下变得尖锐。
“自然是,该提审赵家人——”
赵家如今就剩下赵远舟,江云岫口中的赵家人只可能是他,无旁人。
“人家刚死了个亲生兄弟,江兆尹便让人家来对薄公堂?”
“更何况,赵北柯做的事,赵家人兴许并不知情也说不定。”
李景淮话里话外,尽是对赵家人的维护。
到了这会儿,周致和再听不出李景淮向着的是谁,他这刺史也白当这么多年了。
他暗自屏息,只盼底下那两位主儿自个商量拿了主意,不要再为难他。
“周大人觉得呢?”
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周致和刚祈祷完就见鬼了,李景淮将眸光直咧咧落到他身上。
江云岫也睨向他,俩人的眼神都如同一把利刃,无论他如何回话,都会有其中一把恶狠狠插入他躯体,剜开他血肉。
他心下为难,使劲咽了咽口水却不愿回话。
“小女不愿不明不白受冤屈,恳求大人提审赵家人与小女对薄公堂——”
主位上的人久久不出声,跪在底下的沈乐窈却是挺直身姿,目色平静说出这句话,未见她脸上表露出恐惧,倒是比周致和这个审案的还要镇定。
李景淮微微皱眉,人顿时挂脸,沈乐窈这是当着他的面偏向江云岫那边了。
而江云岫面色虽无恙,心底却生出股不可言状的滋味。
有点苦,又隐约透着一丝丝甜。
虽知是明不可为而为之,但她还是做了。
沈乐窈的话让周致和静下心神,李景淮来是为赵家,可江云岫当初来可是带着北齐帝旨意来的,以后李景淮能不能登上帝王还两说,眼下不能得罪北齐帝派来的这位活阎王才是正理。
思及此处,周致和不再犹疑,当即命人赶去赵家将赵远舟带到府衙。
因着赵家尚在替赵北柯行丧,故而赵远舟怠慢前来带人的衙役好半天,才肯动身与他来到府衙。
人出现在诸人跟前时,一副形销骨瘦的样儿,仿佛是因丧弟之痛而受到了重创。
尤其是见到沈乐窈时,那双眼隐隐透着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