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沈乐窈大惊失色,她骤然回过头,发现拽住她的正是那天夜里与她撞上的丫鬟。
那丫鬟瞪大双眸,死死盯着她,好似能看出她想要偷偷潜入莅光阁,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夜色寒冷,沈乐窈被她抓得双手通红。
“你,放开我——”
沈乐窈厉声呵斥。
那丫鬟好似能听得懂她说的话,却不松手,只咿咿呀呀叫着,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乐窈这才发现她是个哑巴,那天夜里她便是这样寻摸掉落的灯笼。
她既然抓住自己不放,想来是跟了沈乐窈好一段路,她却没发现。
“你放了我,我绝不会乱走。”
原以为能哄骗她放过自己,谁曾想沈乐窈话刚落,便见东夷园外传来阵亮光,已有一身穿锦袍的男子往这儿走来。
那人身材高大,脚底生风般,很快来到沈乐窈眼前。
沈乐窈呼吸微窒,却是刚进宫不久的慕容渊。
她对慕容渊并不陌生,唯独在进了太子府后没见过他,不想俩人在府内第一次见却是这样的局面。
“我,我见守岁夜外边热闹得紧,知道这园子里有座阁楼,便想上来瞧瞧外边放的花火。”
沈乐窈盯着眼前仪范清冷,器度沉厚之人。
无论何时何地,慕容渊好似都给人一种捉摸不透之感,相较于江云岫,他身上隐藏的东西更深,即便是前世被送到南燕国当人质,沈乐窈也没能将这个人看清。
“放开她。”
慕容渊沉声下令。
那哑女不敢看向他,在听到这句话后慌忙松了手,像做错事般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沈小姐请。”
慕容渊并不阻拦,主动邀请她登上莅光阁。
沈乐窈攥紧手心,询问他:“今夜殿下不在宫里陪着守岁么?”
沈乐窈估算着时辰,他才进宫两个时辰,应当是刚用完晚膳。
“宫里尚有许多王宫贵胄在,不缺孤这一个。”
慕容渊盯她看,在等她提起裙摆上楼。
既然被他撞见,沈乐窈想不如既来之则安之,稳下心神后,她提起裙摆上楼。
慕容渊跟在她身后,一步步随她往上走。
到了阁楼上,慕容渊嘱咐哑女开门,屋内亮起烛火,沈乐窈才发现里面视野开阔,不仅能将太子府俯瞰得一清二楚,就连外边热闹街景也能看得到。
不过一切与她料想得不错,这阁楼内放了许多文书,占满整整两面墙。
“听卿儿说,你制香的手艺不错。”
慕容渊请她坐下。
“是太子妃抬举小女了。”
沈乐窈拘束坐着,不敢轻易喝哑女倒的茶水。
孟与卿曾说她嫁入太子府这么久就登过一次莅光阁,今夜慕容渊轻而易举就将她带上来,令沈乐窈极为防备。
按理说撞见她乱闯东夷园,应当是将她赶出去,甚至赶出太子府才是,可慕容渊的举动却处处透着善意,反让沈乐窈心里疑惑更深。
若说高深莫测,慕容渊便是她见过的最高深莫测之人。
哑女在屋内生起炭火盆,悄然退了下去。
“此物,可是沈小姐的?”
不多时,慕容渊从袖中拿出个碧玉耳环。
沈乐窈眸光微微瑟缩,她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掉,没曾想却掉落在他别院。
“不错,小女找了许久,原来竟在殿下这儿。”
沈乐窈含糊其辞拿回来。
“太子府虽大,却也不要随意乱走,否则沈小姐下次掉的就不是耳环了。”
慕容渊笑笑。
“小女多谢殿下提醒。”
沈乐窈将那只碧玉耳环紧攥在手心。
“既然今夜难得见到殿下,小女想趁着此刻同殿下道声谢,若非是殿下将小女从山崖下救回,小女恐怕要横尸在荒郊野外。”
“如今小女身子已痊愈,等过几日想动身回北齐。小女下落不明多日,父亲他在家中应当急坏了。”
知道今夜既已被慕容渊撞破,不会再有寻到破绽的机会,沈乐窈想趁着这会儿同他言明自己想要回北齐的话。
尽管知道沈家人连同沈钧儒不会担忧她,她也要编造出这么个理由。
“沈小姐若怕家里人惦记,可写下封家信,孤命人送去北齐辅国公府便可,你不必急着回去。”
在听到她这番话,慕容渊面色不改,并未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可小女已经叨扰殿下和太子妃多日。”
沈乐窈与他暗暗较劲。
“孤时常不在府上,卿儿身边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你在这正好帮她解闷子,想来她高兴得很。”
“你就当帮孤个忙,再多陪卿儿一段时日,也算是报答孤的救命之恩,如何?”
慕容渊深眸睨着她,手指节轻轻敲在桌沿。
“也好。”
沈乐窈盯着眼前鎏金香炉里飘出的一缕清香,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慕容渊留她在阁楼上坐了许久,直到子时一刻,沈乐窈才心不在焉走下阁楼。
她走下去时,人几乎站立不稳,额角上冷汗直流。
方才在屋内,慕容渊点的正是她给孟与卿制的香,只不过香里被他掺了东西,俩人这才没生情,否则只怕难以收场。
回到屋里,她将房门紧锁,脱了衣裳便泡入热水中,洗掉心中生出的杂念,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慕容渊敢当着她的面点上那些香,便是在告诉她,她做的那些事他都一清二楚,包括在北齐,她用香促成孟与卿与李景淮的奸情。
未经慕容渊松口,倘若她再提回北齐的事,慕容渊不会再对她如之前那般客气。
思及此处,沈乐窈惊魂未定。
她愈发觉得,自己来到南燕绝非偶然,慕容渊极有可能要将她困在这,以此来牵制身在北齐的江云岫。
如此想来,慕容渊与赵家、李景淮之间定然藏着秘密。
若是江云岫肯放弃追查,她便能安然无恙回到北齐。
反之,也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去。
从她踏入晋中那一刻起,便注定会造成今日的下场——
先是在晋中与赵家周旋,再到被圈困在南燕,好似在引着她重蹈前世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