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毛毛尝试过一个人去太爷爷家,还试过很多次,比如幼儿园放学后偷偷藏起来,等没人时再溜走,可惜每次都被老师及时发现。平时,爸爸妈妈把他关在家里,只在节假日的时候带着他去看望爷爷奶奶和太爷爷太奶奶,他才能和他的小黑狗朋友短暂地相聚一次。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久,直到小茫然出生才发生了改变。
对于大人们来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即使是难熬的十月怀胎,也匆匆就过去了。可是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那段时间漫长得仿佛占据了他二分之一的人生。
小茫然的到来让千毛毛满心欢喜。那时候他对“妹妹”这个字眼并没有多大的概念,他高兴的是妈妈不再是个“孕妇”了,他的小黑狗终于可以回家了。
然而,事实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甚至变得比从前更差。
大人们并没有把小黑狗接回来。
他们说,狗身上有灰尘,有细菌,有寄生虫,有各种各样他听不懂但很可怕的东西,那些东西会让小妹妹生病。
所以,千毛毛的小黑狗不但回不来,甚至连他自己都被大人们限制了自由,很久很久都不让他去太爷爷家“玩狗”,怕他把细菌带回家。
“玩狗”,幼儿园小朋友千毛毛觉得这个词很不友好,小黑狗又不是玩具,怎么能说是“玩狗”呢?它是他的朋友,它和他一样,是活着的啊。
千毛毛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到幼儿园放了长假,他终于得到爸爸妈妈同意,可以去太爷爷家住一段时间了。千毛毛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有多高兴,他终于和他的好朋友团聚了。
可是,他们见面后仅仅过了一晚,他的小黑狗“千毛毛”,就死了。
那是千毛毛人生中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个字眼。
他不敢相信,更想不明白,小黑狗昨天下午还欢快地迎接他的到来,为什么仅仅过了一晚上,就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尸体”?
它一动不动,任凭千毛毛怎样碰它、喊它、甚至打它,它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那个夏天非常热,千毛毛的太爷爷怕小狗发臭,不顾千毛毛的哭喊,把小黑狗埋到了院子里,还剪了自己心爱的花,给它做了一个小花圈。
千毛毛哭着闹着质问太爷爷小黑狗为什么会死,“你是不是对它不好!你是不是不给它吃饭!”,最后连“我讨厌你!”都喊出来了。
太爷爷问千毛毛昨天晚上给小黑狗喂了什么,千毛毛理直气壮地说出他给小黑狗吃的好吃的,又指责太爷爷不好好照顾它。太爷爷则是不停地给他道歉,说千毛毛说的对,是他没有照顾好小黑狗。
天气太热,千毛毛哭得差点中暑,被太爷爷拽回房间睡觉。睡醒之后,他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听到太爷爷在客厅里打电话,好像还提到了小黑狗。
千毛毛立刻爬起来,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竖起耳朵偷听太爷爷的“罪行”。
“可能是……葡萄……”千毛毛隐约听到太爷爷说。
葡萄?葡萄怎么了?
千毛毛前一天下午被爸爸送到太爷爷家里的时候,带了很多礼物,其中就有葡萄。
“……我都检查了……大宝没给它吃巧克力,他知道狗不能吃巧克力……”太爷爷的声音大了一点点,“大宝”则是他对千毛毛的昵称。
“这事怪我,昨天没注意……问了大宝以后,我才琢磨过来……是啊,赶巧了……唉。”太爷爷坐在客厅里,后背躬起来,好像一直很大而枯瘦的虾子,白色的老头衫上还有斑驳的汗渍。
那时候的千毛毛并不明白太爷爷在说什么,只是听到这些食物的名字之后,本能地提高了注意力。
后来,他开始和太爷爷冷战,还打电话吵着闹着让爸爸把他接回家。可是回家之后,看到一家人都围着那个小小的“妹妹”转,他又觉得很不开心。
有时候,他也会好奇那个长得跟小狗差不多大的“妹妹”,可是大人们却总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好像他轻轻一碰就能把妹妹碰没了似的。
没过多久,太爷爷就在睡梦中过世了。他已经年近百岁,能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离开人世,算是“喜丧”。虽然千毛毛不久前还和太爷爷冷战,可是太爷爷过世这件事,又让他哭了好几天。
那天,家里又买了葡萄。太奶奶说起太爷爷过世前的点点滴滴,说起他也很喜欢小黑狗,还说到了小黑狗的死,结果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千毛毛知道了“有些狗可以吃葡萄,有些狗不能吃葡萄”这件在他看来既奇怪又可恶的事。
千毛毛在懵懂之间,终于明白了两件事:
他不但错怪了他的太爷爷,他还亲手杀死了小黑狗;
他不但亲手杀死了小黑狗,他还错怪了他的太爷爷。
他想给太爷爷道歉,晚了。
他再也不给小黑狗吃葡萄,迟了。
两件事情交织在一起,像是两张很大的黑暗的网,将年幼的千毛毛紧紧地束缚起来。
他不知道有些狗是不可以吃葡萄的,吃完之后几个小时就会发病,器官衰竭而死。
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害死小黑狗,也不会和太爷爷冷战……可是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他,然后说走就走。
一个是他最最重要的朋友,一个是对他疼爱有加的太爷爷。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向太爷爷说一声对不起,这个人就没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知道的太晚了,太迟了。
千毛毛病了一场,从那之后,就再也不吃葡萄、也再也不碰小动物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虽然他知道太爷爷没有怪他、甚至特意向他隐瞒了小黑狗死亡的真相,虽然这些事情在别的人看来可能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它们就像是双重的枷锁,又像是黑色的荆棘扎在千毛毛的童年里,一直没有消失,一直陪伴他长大,在他的心脏外面长成一只旁逸斜出的笼子,一不小心,就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后来,他在吃货天堂玩游戏,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小茫然的主线任务才去跟踪麒麟宝宝,可是就像麒小餮和咸鱼姬发现麒麟宝宝的行动规律一样,千毛毛也早早地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