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桃安顿了郎好,随着哑妇来到院中。只听那堂屋里喝酒喧闹之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那哑妇踏上两级台阶,作势请她进去。
郑小桃心绪烦乱,见那屋中热闹本不欲进,然而既然来到庄中投宿,不去见过主人也确实说不过去。再加上那哑妇站在台阶之上向郑小桃伸出手来作势相请,一时更是难以拒绝。于是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哑妇手中。那哑妇面无表情,轻轻握了郑小桃的手,转过身便向屋内走去。
然而就在那一搭手的功夫,郑小桃心头大震,猛然醒过神来。急忙间偷眼再看庄中四周,顿时暗自叫苦。原来郑小桃与那哑妇手方一交,便觉对方手掌冰凉刺骨,再看院中时,只觉一股煞气迫人而来。她自小在广宫中修习术法,自然知道厉害。一时心中大惊,悄悄伸出一根指食在那哑妇腕脉上轻轻只一搭,差点惊得将那哑妇的手从自己手中甩脱。
原来那哑妇不但手掌冰凉阴冷,而且腕间竟然脉息全无。想及她一路上一言不发,目光呆滞的样子,郑小心中更是断定:这哑妇绝不是一个活人。
那哑妇感觉郑小桃脚下迟滞,便回过头来看她。只见她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便似死鱼一般。一张脸枯黄尖瘦,全无一丝血色。此时看来,更是让人心惊。
郑小桃心惊胆战,却在脸上挤出笑容,脚下更是连抢两步跟上哑妇。哑妇见无异状,转过脸带着郑小桃径自走到门前。也不叩门,“咿-哑”一声推开门,抬腿便进。
却听那门里有一人欢呼道:“哈哈,又有新朋友来了。”话音方落,又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却不知又是怎么样的精灵古怪?”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又道:“怎么,方老大,你是担心新来的人压住你的风头么?”紧接着又有人道:“菊姑娘,庄主赏金人人有份,只要有本事就能拿。又不是独给一个人的,方老大心眼再小,也不至于吃别人的飞醋吧?”
那菊姑娘闻言咯咯大笑道:“小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方老大的拿手绝技,本就是好吃飞醋。吃一碗都不行,要连吃两碗三碗才会过瘾。”一语即出,只听一片哄堂大笑。
正说笑间,郑小桃恰同那哑妇走进屋子。只见一间几乎能容下二三十号人的大屋。四周摆着桌椅茶几,正中却是一张大圆桌,摆满了酒肉菜蔬,桌上围着七八个人正哄堂大笑。
见郑小桃进来,那正对着门口的一个秃头胖子突得抬起头,眯起双眼对郑小桃端祥再三,突地摇头晃脑,口中连叫:“啊哟我的乖乖不得了,这陇山沟里飞进了金凤凰啊。我方铁树不但是吃醋,而且是大大的吃醋。吃的还是山西的老陈醋,酸死老子了。菊姑娘,你说这可咋办?”
郑小桃见状暗自皱眉,心道:这伙人说什么庄主赏金的,却不知道是什么缘由。眼前这个秃头胖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想必就是方才被人称为的方老大了。
环视四周,只见圆桌上共坐着七个人,包括秃头胖子方老大,菊姑娘,她身边坐着一个圆脸的小胖子。剩下四个人有一个老翁,一个教书先生,还有一个书生,最后一个人却是身着青色披风,蒙着脸的女子。
却见一个身着红色披风,头挽高髻的妖冶女子娇声叫道:“啊哟,好漂亮乖巧的小妹子,来来来,快到菊姐身边来坐。”一边招呼郑小桃,一边却对身边一个身着青皮短褐的圆脸小胖子道:“小邓,你快给这妹子让一让。”
郑小桃心中暗道:原来这个女人便是菊姐。看起来妖艳放荡,就不是个好相与。她心中虽作此想,脸上却满脸微笑。
只见那小胖子生着一张喜滋滋的圆脸,黑黝黝的粗眉毛下长着一双乌油油的又大又圆的圆眼睛,看起来十分喜庆。听菊姐口中招呼,连忙起身对郑小桃道:“这位小姐赶路辛苦,快请到菊姐身边落坐。”
他笑起来眉毛眼睛,包括嘴巴都弯成月牙儿一般,叫人看着十分有趣。对着郑小桃拱手施礼道:“小子姓邓,名不通。全名唤作邓不通。只是个小木匠。所谓不通,就是一窍也不通的不通。也是娃儿掉到水井里,不通不通的不通。”他这番自我介绍倒是颇有意味,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郑小桃虽心事重重,看到邓不通这番介绍也不禁宛尔。于是连忙团团回了个礼,口中道:“各位大哥大姐,小女子姓郑,名小桃。赶路错过了宿头,便到贵庄借宿。唐突之处,还望各位大哥大姐海涵。”
一语方出,那菊姐连声赞道:“好标致的小姑娘,好乖巧的小嘴儿。”却见秃头胖子方铁树举起一只手,和着一颗硕大的秃头一起连连摇晃,另一只手同时端起一盅酒,口中道:“不唐突,不唐突。我等也是客人,小桃妹子,你来得正好。咱们大伙儿酒正在兴头上,你也来喝上一杯。”
那菊姐见状一巴掌将那酒盅打在他脸上,酒水顿时泼了一脸。口中骂道:“方铁树,你好不丢人现眼。你自己喝就好,不要纠缠这新来的妹子。”
她一巴掌打发了方铁树,却满脸笑意,走到郑小桃面前。先示意那哑妇出去,再用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座前坐下。口中道:“小桃妹子,方铁树就是个混球,有姐在,你不要搭理他。”不容分说,便将郑小桃按在座上不许她起身。
却见那方铁树竟不着恼,口中呵呵笑道:“菊姑娘,你发什么脾气。好好的一蛊酒,叫你泼到我这张老脸上,真是好生可惜。”话音方落,却见他口中突得吐出舌头在口边乱舔,其形其状,简直腌臜无比。
郑小桃见状顿时心中大觉恶心。正在此时,却见那方铁树舌头越伸越长,居然自口边舔上鼻头,再后来居然伸至上额。那舌头自他口中伸出,仿佛竟然无法测度其长短。只见其忽尔舔至眼角,忽尔舔至耳边,在脸上转着圈儿舔得啧啧有声。
郑小桃见状吃了一惊,即而在心中暗自冷笑:看来这伙人均不是简单人物。只是死在临头,却一个个都不知晓。
那菊姐瞪了方铁树一眼,怒道:“方老大,大伙在一起吃酒,你也不要太过恶心。”话音方落却对着郑小桃笑道:“小桃妹子,不要怕。黄狗洗脸,也没什么好看。”一边说话,一边自桌上重新摆了幅新的杯筷,夹过一个大包子放在郑小桃眼前碗里,口中道:“小桃妹子一路辛苦,肯定饥饿了,快尝一尝这热腾腾的羊肉馅大包子。”
郑小桃见状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挡住菊姐的手,口中道:“谢谢菊姐。”那菊姐一愕,连忙笑道:“哦,小桃妹子想必是吃不惯羊肉,来来来,本地的特色蒸鸡,味美鲜香,可称一绝,你快尝一尝。”话尤未完,又夹过一只鸡腿过来。
郑小桃强忍心头烦恶,脸上又自一笑,挡住菊姐的手道:“谢谢菊姐,我不饿。”菊姐见状心头不悦,脸上更觉尴尬。却听身旁邓不通嘿嘿笑道:“菊姐,小弟我有一样本领,你却不知晓。”
那菊姐正自尴尬,突见小邓搭话顿时笑道:“哦,小邓,你却说来听听。”那邓不通道:“小弟虽只是个木匠,却有一样本事。那就是从人脸上就能看出这人的故事来。”
菊姐闻言咯咯大笑,即而打趣道:“哦,那你快给瞧瞧,看看菊姐我有什么故事?”邓不通笑道:“菊姐的小弟不敢看。小弟却看了看小桃姑娘。”
郑小桃闻言一惊,身上暗自戒备。却见邓不通从一个包裹里取出一块锅盔,放在郑小桃面前,又给她眼前倒了一杯清水。口中笑道:“菊姐,小弟我从小桃姑娘脸上看出来了。这小桃姑娘和小弟一样,。也是个吃素的角色。”
菊姐闻言一愕,却回过脸来看郑小桃。郑小桃心领神会,满脸笑意拿起锅盔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清水,对邓不通道:“谢谢邓大哥,果真是好眼神,小桃正是个吃素的。”邓不通闻言连称“不敢”,眼神看向菊姐,仿佛得意之极。两人登时相视大笑。
却见方铁树突地将手一拍,将一条鸡腿给丢在桌上。只听他恼道:“酒也不吃,肉也不吃,却来装个吃素的。他妈的干脆吃风饮屁,岂不干净爽利?”
想是他见郑小桃不给他面子,是以心头不悦。只是碍着菊姐不好发作。此时见郑小桃连续婉拒菊姐,登时借机发作。
郑小桃心中嘿嘿冷笑,却不说话。那穿着青色披风的蒙面女子突道:“这人肉包子有什么好吃,这位姑娘不想吃便不吃,难道还要强迫人吃么?”
一语即出,举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