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好惊魂未定,只听一声马儿长嘶。猝不及防之间,玫瑰紫已经抢在自己身前。却见马腾龙口中低吼一声:“少来装神弄鬼!”手中长枪便如一条银龙,“咻-”的一声,正刺在那骷髅口中。这一枪之疾,之快,简直就如闪电一般。郑小桃失声惊呼道:“不要-!”然而她话音未落,一支雪亮的枪尖已自那骷髅口中透颈而过。
马腾龙长枪轻轻一挑,那骷髅顿时凭空而起,孤伶伶地挂在长枪之上随风摇晃。
玫瑰紫前冲,马腾龙出枪,命中之后再斜挑,这一人一马,一连串的动作便如电光石火,即疾且准,配合的更是毫厘不差,妙到毫巅。直把郎好惊得目瞪口呆,连方才看到骷髅的恐惧都惊得飞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只见那骷髅在枪尖上咧着大嘴,口中布条被枪头顶得穿出颅腔。一对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在望着郎好,似笑非笑。便似在嘲笑什么一般,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郑小桃此时才惊声叫道:“千户大人,你太莽撞了!”她素来听闻碧海妖尸出手布局一惯诡异残忍,因此在来此之前对马腾龙叮嘱再三。却不料他依旧如此不管不顾,贸然出手。顿时大惊失色,心道:若是这骷髅上若是被布了什么局,岂不是糟糕至极?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马腾龙将斜挺长枪轻轻往下一放,玫瑰紫见状轻啸一声,顿时人立而起。两只前蹄瞬间连环踢出,正踢在那骷髅身上。只听“嘭-嘭”的两声,那骷髅应声被踢得肢离破碎,四散而飞。只剩下一袭白袍冉冉落地。
郎好看得呆了。这马腾龙与玫瑰紫人马合一,可谓马到即枪到,枪到则马到。人、马、枪之间配合之佳,便如行云流水般天衣无缝。其速度之疾,手法之准,却又如霹雳闪电,瞬间即至。比之前日马腾龙与火焰骠时进攻更加凌厉可怖。
则此可见这马腾龙与玫瑰紫之间实是久经战阵,默契无间。是以面对危险,依旧如此潇洒果绝。叫郎好只看的热血沸腾,大叫惭愧。
马腾龙仰天长笑,便似在向碧海尸妖示威一般,月色下简直神威凛凛,豪气冲天。郎好见状忍不住悠然神往,激赏至极。心中由衷赞道: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定也是马千户这般模样。郑先生口中所说的男儿本自重横行,定也是如他这般才是了。
马腾龙笑罢,转头对郑小桃傲然道:“天下术法,无非是武道加上幻术。但存一腔正气,又有何惧?”言下之意就是碧海妖尸的所谓炼尸之术,只不过是武功再加上些幻术罢了。只要人心中存一腔正气,这些有什么好怕的呢?
郑小桃又气又急,圆睁双眼,想要说话,却觉自己纵有千言万语,面对眼前这个铁人也说不出了。心中急道:这下可糟了,千叮咛万嘱咐,却遇上这样一个横蛮不讲道理的蠢汉,这却如何是好?
玫瑰紫此时更是意气奋发,知道郎好初经战阵,是以胆怯。于是对郎好道:“郎好,一具枯骨,没什么好怕。”
郎好又羞又急,听玫瑰紫鼓励自己,只觉豪气陡生,朗声道:“玫瑰紫妹子,叫你笑话了。下一阵交给我便是。”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能在玫瑰紫面前弱了气势。
玫瑰紫听他说的果决,对他嫣然一笑,以示嘉许。
郎好见状心头一热,心中默念老西瓜所授口诀:没有天,没有地,万物皆空,万法皆空。背是天,脐是地。由天而进,由地而出。与此同时,只觉后背缓缓张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莫名之物源源涌入身体。瞬间只觉体内力量充盈,胆气随之一壮,豪兴飞扬。
正在此时,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将军好枪法。”郎好一惊,询声望去,却见一座枯坟后人影一晃,闪出一个白衣女子。缈缈婷婷,向前走来。
郑小桃见状失声惊道:“小心,这是玉尸来了。”郎好闻言心头大震,暗道:这个便是那碧海尸妖的老婆了。心中虽然恐惧,却强慑心神,口中大气也不敢出,努力绷紧身子,奋力运功。顿时全身上下气机鼓荡,脚下却连一动也不动。
却见那白衣女子款款而来。到得近前时,只见她眉目如画,仪态万方,实是美艳无比。她轻施一礼,口中道:“小女子白玉,见过千户大人。”马腾龙坐在马上一丝也不动,口中却冷笑道:“你是人么?”他听郑小桃介绍碧海妖尸时提到过其炼尸为妻,养尸为子等诸般诡异之情,心中极感厌恶。又因丢失印信,是以口吻极为无礼。
那女子抬起头来,美艳无比的瓜子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有一双丹凤眼中眼波流转,仿佛丝毫未将马腾龙言语无礼放在心上。只听她道:“小女子不是人。”
饶是在心里下了千般决心,郎好听得此语也禁不住心惊胆战,一时心中又是惊骇,又是疑惑,暗自骇道:这么美的女子居然会不是人么?然而他禁不住再仔细端祥再三,只觉眼前这女子举止娴雅,温婉可人。若非她口中自承非人,只怕天下任何人也不愿意相信她竟会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人。
马腾龙双目中寒光暴射,厉声道:“你果然不是人,说话时连口唇都不会动一下。”
郎好闻言大惊,拼命仔细盯着那女子面目。却见那女子一双如漆美目上黛眉如春山,却依旧平静如水,面无表情。只见她樱桃小口唇并不稍动,却仍自回答道:“人有什么好?小女子虽是一具僵尸。却从不伤人害人,更不骗人。比之世间人好逸恶劳,贪富恋贵,人情寡薄,厚颜无耻。为些须蝇头小利,便背亲忘友,反脸杀人。人前说好话,背后捅刀子之徒,岂不是好得很多了么?”
马腾龙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听了她这番言语禁不住笑道:“说得果然有道理。想不到令人闻风丧胆的碧海尸妖,你居然会是个妙人!”
那女子闻言却不回复,款款转过身道:“将军,小女子夫君候得久了,请随我来吧。”一边说话,一边款款而行。
郑小桃心中大急,正待出声提醒,郎好却已按捺不住随着女子前行。郑小桃见状气急恨极,心道:这匹蠢马儿却是怎么了,急赶着要去送死么?情急之下却又不敢大肆声张,只得俯在郎好耳朵上轻声骂道:“郎好,你这蠢马,笨马,你不听我话是不要命了么?”
然而任她再如何急恼忧心,却也无济于事。郎好早已下定决心,绝不能在玫瑰紫面前弱了气势。只听玫瑰紫轻轻打个响鼻,对郎好道:“郎好,你小心些。”却也跟了上去。马腾龙闪亮的长枪遥遥指向女子后心,在玫瑰紫身上随它信步而行,却依旧一言不发。
郎好紧跟在女子而行。只见她脚步轻盈,快得惊人。缈缈婷婷地竟似脚不沾地般地在乱坟之间穿梭,郎好几乎一路小跑方才跟得上她。心中禁不住暗自惊骇:她果然不是人,不论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绝不会走得象她这样快。
马腾龙走得不耐烦,高声叫道:“碧海妖尸,快快出来相见。七转八转,却是在转些什么?”话音方落,却听那女尸白玉道:“将军莫急,已经到了!”话音方落,身子一闪便自不见。
郎好吓了一跳,悚然停住脚步。只见自己正立在一堆乱坟之间,只觉那女子步履轻盈,方才还历历在目,眼前仅轻轻一晃,居然就从自己眼前凭空消失,真是怪异之极。他悚然举目四望,只见四下里尽是一片乱坟衰草,哪里有半个人影?禁不住心头一凛,回头对玫瑰紫道:“玫瑰紫妹子,千万小心!”
正在此时,前方乱坟前一株枯柳树后人影一晃,便闪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年约三十出头,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头戴浩然巾,着一身白色深衣,腰束大带,脚蹬素履,竟然是一身文士妆扮。他手持一柄乌沉沉的长箫,站在树下遥遥唤道:“来的可是中卫所千户马腾龙么?”
众人见状无不吃惊,郑小桃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素知碧海尸妖残忍诡异,想必定是形容可怖,举止诡异。却不料竟然是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文士。一时方寸大乱,暗道:好生奇怪,难道我一向以为的竟然是错了么?这人真的就是碧海尸妖吗?
马腾龙虽然吃惊,但他久经沙场,素来沉稳至极。闻声纵声回道:“右军都督府陕西都卫中卫所千户马腾龙在此。柳树下的便是碧海尸妖么?”言语间语声锵锵,豪气飞扬。
那人闻言并不搭话,仰头纵声长笑。笑声脚下并不见稍动,却如陀螺般转过身子。众人见状惊异至极,原来转过身后,竟然又露出一个头顶盘发髻,身着紫色半臂背子短衣,下着青绿袄裙的的绝色女子来。
只见这女子眉似春山,脸若盈玉,杏眼流波,比之先前的玉尸白玉更加娇媚无比。只见她仰头向天,正纵声大笑。而此前众人耳中的男子笑声,瞬间竟然也转为女声。
这一幕委实叫众人猝不及防,连马腾龙也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碧海尸妖竟然是一人之身两副面目,一半是男,一半是女。方才的温雅男士,身子一转,竟然变成了绝代美女。
郎好心中惊骇已极:怪不得他叫碧海妖尸,果然诡异之极。
只见那女子一边大笑,一边纵声道:“二十年前我便死了。在你们眼前的,便是碧海妖尸。”她笑声尖锐刺耳,言语声凄厉宛若鬼啸。笑声语声似乎引得四下里轰轰发发,便似有千百人一起怪笑一般。连枯坟上的衰草也似跟着笑着起舞摇摆,端得骇人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