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对他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听到这个问题时，宗正晟久久不曾开口。
最初，他自然只当她是只通人性些的兔子，那时也不过是想养在身边做个消遣。
而他要承认的是，正因为她当时是兔子，他才将她留下。
想要确认一个人是否可信，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了，他早就难以用平常简单的心思与人相处，可兔子就不同了。
——可后来，他发现兔子就是梦中的少女。
那时的心境其实已然有些复杂，可他总归想留下她。
——再后来，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面对兔子与面对白荼时，虽然总能找到二者的共同之处，却有截然不同的心态。
面对兔子，他自然是管着她也惯着她，无需想太多。
面对白荼，他却时常忐忑，不得其法，自己也寻不到合适的心态面对她。
“很难回答吗？”白荼咬了咬下唇，一看他犹豫，就紧张起来。
臭暴君，不会真得这么久了，只把她当宠物养着吧？
可宠物怎么会在他难过时给他拥抱呢？
宠物又怎么会在雨天给他举伞呢？
宗正晟的喉结上下滑动，却几次也没能开口：“……是有点难。”
白荼的目光暗淡下来。
“那你知道我今日为何不开心吗？”白荼扁了扁唇，不知怎的，本想平静地阐述，结果开口就成了佯装平静实则尾音都透露着委屈。
她只能恼自己平日里干个什么都爱委屈巴巴，这下好了，想高冷一次都高冷不起来。
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软了！就她这德行，可不得吃亏吗？
“你说。”宗正晟见她有话想说，目光微微一亮。
“……我其实的确有点委屈的。”白荼深吸一口气，勉强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随便掐了个头就开始说，“大多数时候，我对你而言都只是只兔子，可于我而言，我却一直都有着人的思维。”
“后来你知道了这点，或许就将许多事当做理所应当，比如我会写字，可你让我练得那些东西……有许多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啊。”
“平日里许多宫女内侍私下的交谈，你或许不得耳闻，我却时常听见。他们谈及将军府大公子天纵奇才，射艺精湛，我听到最后，发现他学得比我慢多了。”
“虽说我看起来只会卖乖，可我在许多方面都是聪慧的，可偏偏就是这样，我却屡屡被丢下，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忍不住会感觉，我像是个拖后腿的……”
白荼说着说着，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她怎么进入正题之前，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老半天呢？
她于是抬了下头，准备看看宗正晟的反应。
宗正晟颇为正经地点了点头，而后反思道：“你觉得我小看了你？”
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白荼瞬间哑口起来。
“也不是这样的意思……我是想说……”白荼把脑袋埋在羊绒毯里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怎么又脑袋成了一团粥。
哎，这刚刚才自夸过自己聪慧呢，这脑袋这会儿就不能灵光一会儿吗？
宗正晟于是就看见，她像是无助的小兽，把自己一点点缩起来。
而后又想要碰触他一样，努力扬了扬脑袋，看向他，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可能不是我想要的态度……”
她当然也知道这几次的事她的确插不上手，她也并非要与宗正晟如影随形才算满意。
可如今让她难过的是，她与宗正晟似乎并不平等。
“什么态度？”宗正晟不明所以。
这又把白荼给问到了。
与其说态度，她还是更想说关系，毕竟不同的关系间才有不同的态度。
而他们之间呢？
至少，至少也应该是朋友吧？
可朋友是怎样的呢？
至少不应该是什么事都一副‘你不必担心’，这感觉就像是他给她建造了一座乌托邦，而后让她只用无忧无虑住在里面就好。
可这不像是朋友，更像是……他对待宗正曦一样。
“……算了。”白荼想到最后，竟是自己先自暴自弃起来。
或许，她天生就懒的性子，本就只适合附庸于人做个米虫呢？
这不是她一贯的想法吗？混吃等死就好了。
干嘛今天突然想这么多呢？
“……白荼。”宗正晟本想叫‘小白’，但还是模模糊糊想起了这个名字，于是换了称呼。
当他这么说时，眼前的人就不只是那个平日里为他解闷的兔子，更是在自己梦中徘徊的少女。
“许多问题若想要追根究底，都会发现太难回答了，你也不必理得一清二楚。”
“你若要问你在我心中算什么？我恐怕也难以举例说明，因为你与我曾经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不同。”
“你是隐秘的、不曾告知于人的、独属于我的存在。”
“你与宗正曦一定是不同的。”她虽说不曾出口，可宗正晟却隐隐猜到了。
她似乎，不希望自己将她保护的太好。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明白，她想要一些……他不曾也不敢苛求的东西。
她想要，共同经历。
而这些年，不管是他欣赏的贺风，还是他敬重的李公公，许多时候，他都不会去向他们倾吐什么。
他们也自然而然得认为，他早已足够强大，他早已无需倾吐。
可这些年，被国事困扰也好，被宗正曦的顽劣困扰也好，甚至是前段时间被疑似宗正墨的出现困扰……面对这些，他都不是全然冷静的。
只是他太清楚，自己才是最终那个要做出决断之人。
他要做那个镇定自若的，他只能是那个一锤定音的。
毕竟，他是一国之主。
可白荼素来冒冒失失就要往他心头撞，像是无声对他说，他可以露出复杂困惑脆弱悲伤的另一面。
“……啊？”白荼本已经泄气，突然听到他那几个暧昧的词汇，心跳又漏了半拍，而后加速跳跃起来。
天，她知道他可能是个感情白痴，但是麻烦下次能不能换个安全点的词？
这未免……也太让人容易想歪了。
而宗正晟想明白这点之后，轻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了。”
白荼：“？？”
他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