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虽衣着朴素,双目失明,可手中的动作却始终稳当,就连鬓角的发丝也规规整整。
他端坐在房檐下,乘着日光,头上是一顶箬笠,用以遮阳。
不过,比起映雪那精编细刻,堪称工艺品的箬笠,眼前这顶,不过是最简单的藤条编就。
或者说,应该叫草帽,还是最简单的版本。
“是谁家的小朋友又跑来了?”老者看不见,似乎将兔兔当成了贪玩的孩童。
“……吱?”白荼若是人的话,此刻或许还能说些什么,可她此刻是只兔子。
吱完之后,兔兔又觉得不太对。
她是兔子又不是老鼠,干嘛要学老鼠吱吱叫?
“先生?”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被送到耳畔。
兔兔于是看到,老者身后走出一道暗色的人影。
随着阳光逐渐笼上他的衣袖,他的面目也逐渐清明起来。
这可不就是消失了半天的宗正晟吗?
“……小白?”宗正晟心中惊异,没料到兔子竟是找到了这里。
兔兔看了看一旁年已迟暮的老者,又看看自己圆滚滚白乎乎的小身子。
——好气哦!
他放着自己软乎乎肉嘟嘟的小兔子不要,居然就是来这儿了?
就算是狗暴君想关爱老人,就不能带着她一起来献爱心吗?
“……哼!”兔兔扭过头,眼看暴君靠近,并且放低姿态,她却不为所动。
宗正晟只得转身向老者微微弯了下身子,而后带着歉意道:“先生,具体的内容,怕是要改日再来商议了。”
明明眼前的老者根本看不见他,帝王却仍旧态度谦恭。
白荼见过宗正晟睥睨天下,视万物如蝼蚁,也见过宗正晟神态严肃,醉心于政务。
可唯独,她从未见过久居帝位的他,如同学子叩问师门一般,谦卑恭敬。
老者眼角露出笑纹,招了下手道:“无妨。”
眼前垂暮的老人,似乎也不知身旁的男子是一国之君,态度坦然淡定。
宗正晟作别之后,好声好气哄道:“饿了吧?”
——这话的意思是,他回去就给她添粮,眼下就先别闹脾气了,跟他回去吧。
兔兔爪子在地上挪动一二,转身留给帝王一个孤单的背影。
——哼,还记得他有只兔子丢在木屋里啊?那他干嘛把她丢下一个人来这儿?
有什么事儿是得瞒着她的?
最近半年,宗正晟什么事都不会避着兔兔,这让白荼无形中养成了习惯,觉得他好像理应什么都不瞒着她。
“叽叽!叽叽……”
正在一人一兔僵持不下之际,一只鸟儿跌跌撞撞扇动着半边翅膀,边跳边飞到了老者身旁,啄了啄老者的裤脚。
兔兔顿时被吸引了目光。
“这是小雀,先前伤了羽翼,便滞留在我家中。”老者似乎能感知到鸟儿的位置,坐在木椅上,俯下身子用指尖触了触小雀。
小雀虽然叫小雀,却并不是灰不溜秋的小麻雀。
相反,小雀羽衣华丽,鸣声悦耳。
它的喙是亮丽的赤红色,上体暗灰绿色,耳羽又转为橄榄灰色,两翅同样毛色华丽,交织着鹅黄与丹朱色的翅斑。
不过盲者不识五色,只当自己好心收留了一只受伤的小鸟。
鸟儿却通灵得很,闻言扇动着一边羽翼,看着一人一兔的方向:“叽……”
“……吱吱?”兔兔也不会鸟语,随便学了声四不像的叫声与之呼应。
“叽叽!”鸟儿收到回应,却扇着翅膀又扑闪了起来。
这跳动活跃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是受了伤。
兔兔心觉新奇,有模有样又学一声:“吱吱?”
“叽!”
“吱吱!”
“叽叽叽!”
一兔一鸟虽说彼此也没听懂什么,却一瞬间玩得不亦乐乎。
宗正晟看她不搭理自己,却会回应一只鸟儿,不由心酸:“……走了。”
这小兔子,之前学狗吐舌头,现在又学鼠类吱吱叫,之后是不是打算学猫儿高贵冷艳?
也不必之后了,他看她此刻就已经很像猫儿了。
碰也不让碰,甩脸色,还炸毛。
等白荼终于玩够了,她才朝着宗正晟伸了伸爪,等待被宗正晟抱入怀中。
“……”宗正晟只恨自己从前对她太好,竟让她如此放肆!
用他时就冲他招招手,若是对他不耐了就浑身抗拒。
“呵……”
宗正晟冷笑一声,板着一张脸……最后还是抱起了兔子。
“叽叽……”
身后,小雀似是知道白荼要走,顾影自怜,伤感起来。
兔兔便也恋恋不舍地回了下头,心中惦记着漂亮的鸟儿。
这让宗正晟耿耿于怀,先是大手一遮就掩住了兔兔的视线,后又久久不能释怀地问到:“朕竟是比不得一只鸟儿?”
小兔子哼哼唧唧。
暴君无非就是有一张好皮相,鸟儿也长得漂亮啊,怎么就不能得她青睐了?
宗正晟深吸一口气,胡乱揉了几下,兔兔顿时像是刚睡醒一样,东一撮西一撮地炸着毛。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做了新造型的兔兔:“……”
狗暴君又发什么疯!
分明就是他先抛下她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呢,这白胡子老者又是谁?
回到小木屋后,宗正晟一看,兔粮少了一小兜,于是就知道,兔子这是早就自给自足过了。
“……”她倒是不会亏待自己。
一旁的小兔子用爪子敲了敲碗,满脸写着:“不是说好了给我准备兔粮的吗?”
宗正晟于是懂了。
都是他从前太惯着她了,这兔子精明得很,怎么可能他不递到嘴边就不会吃东西呢?
可他事事都惯着她,她也就乐得逍遥慵懒。
宗正晟叹息一声,却还是认命备好了各式主食辅食道:“……给。”
结果兔兔身子一扭,往旁边一倒,软乎乎一团还弹了弹,接着揉揉眼睛挥挥手。
看模样,竟是困了要睡了。
“……?”这是故意给他找麻烦呢?
宗正晟黑着一张脸,眼看就要发作,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毫不犹豫就揪起了兔子尾巴:“宗正小白,好好吃饭!”
兔兔身子一抖,心虚得捂住耳朵。
最后在臭暴君胁迫的目光下,还是晃悠着坐了起来。
——她不就装睡了一下,看他这眼神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