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未曾普照的地方,总有罪恶污秽在此滋生。
鸾国地牢毫不见光,四处弥漫着血液和尸腐的恶臭,偶有蛇鼠爬过窸窣响动,暗自窥伺新鲜的尸体与灵魂。
栾泸泽漠然看着一切,眼神空洞,又或许只因看遍了人情冷暖,对死亡早已麻木。屋内的煤油灯摇曳闪烁着晦暗火点,映得刀锋潋滟汇成一线,锋利到近似于杀戮的美感。
“临刑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行刑官用衣衫抹了抹刀,只见对面女子闻声颤巍巍抬起头喑哑着嗓子开口:“我……我没有卖国,没有……”
男人露出个怜悯笑容:“这种东西大家都知道,但总得有个背锅的,你真可怜。”
你真可怜。
仅仅四个字就囊括了她的一生,备受屈辱的一生。
手起刀落,一片片肌肉随冷刃翻飞散落地面,痛极,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受至亲暗算来的绝望。栾泸泽嗅着自己血液的铁腥,脑海中不停回放过往——那样惊艳的人,用温暖双手把自己的从泥淖里拉出来的人,奉为师父发誓效忠一生的人,最后怎么会带着讽刺笑容将自己推向深渊?
贝齿死咬住下唇,心脏仿佛被细线密密匝匝绕了一圈又一圈,难过到几欲窒息,末了也只能苦笑一声。
“师父……赫珞……。”栾泸泽呢喃着,唇瓣鲜血淋漓,她恍然想,这是今世最后一次叫他师父了。
既然注定最后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当初又为何温柔以待。
刀尖插入胸膛,剜下一星赤红的心头肉,她低声呕出一口浊液,缓缓阖眸。
若有来世,定要将你剥肉拆骨,看看这人皮下裹的是什么畜生!
黑暗梦境虚无的尽头,隐隐绰绰浮动着点点星光,伸手捉去,便被一道刺目光芒灼痛了眼眸。
……死了还会痛吗?
栾泸泽费劲巴力撑开眼皮,愕然发现自己又躺在天机府住过的石洞,也不知这处处养尊处优的地界在哪儿找出来如此磨人的住所,她身上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痛,仿佛整个人被打碎重造,关节处泛着可怕的淤青。她勉强撑起身子走到门外,春光明媚,空气里弥漫着馥郁花香,仿佛地牢的凌迟只是一场骇人噩梦。
但栾泸泽明白,那不是一场梦,如此切肤之痛怎可能是镜花水月。
“哟,这么快就能下床啦,真不愧是畜生,好的就是比人快!”女孩儿的唧唧喳喳和男童的粗鲁笑声交织,静谧山洞顿时显得聒噪不已。栾泸泽蹙眉看去,果不其然,和当年如出一辙,小屁孩们平时闲得淡出鸟,不惜顶着烈日也要爬到自家门前嘲讽辱骂,只为从中汲取莫名的优越感。
中间的紫衣姑娘明显是众人簇拥,身边一位小少爷带着讨好笑脸道:“茗欢,今儿见了她这副蠢样就别生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栾泸泽蹙眉盯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看了许久,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位自恃孤傲的女孩全名原叫叶茗欢。
前世两人结仇十分简单,不过因学堂测试自己无意夺魁惹了这位娇小姐的不满,就开始暗地里使绊子,见她好拿捏行为愈发放肆。虽不知这辈子自己哪里又和她反冲,但至少随便欺负人的毛病可不能再惯。
叶茗欢抿了抿粉唇轻哼一声:“那种贱婢说名字都脏了我的嘴,和畜生生气不值当。”言毕深觉自己大度体贴,又踱步走到栾泸泽面前,下颚轻抬神色孤傲“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打断你的……。”
“啪!”的一声脆响骤然打断了话语,众人双目圆睁,叶茗欢捂着左脸不敢置信,而始作俑者只是轻轻甩了甩手腕侃道:“脸皮这么厚,打着都嫌手疼。”
“有本事你再打一下!”叶茗欢的脸颊高高肿起,可见那一下力道绝不算清,打小没人敢动她一根指头,此刻被她眼里的“畜生”打成这样内心岂能不窝火?
栾泸泽挑起眉梢装出讶异:“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皮痒求着打。”说罢右手高高扬起,在所有人蒙圈的注视下又是狠狠一巴掌。
“第一下,是因你待我刻薄,我本无心针对你却处处设防,三天两头带人上杆子找麻烦。第二下,是替你父母教训。十年怀胎多年养育竟养出了个欺软怕硬的孬种。”栾泸泽退了几步,凤眸微眯,一时间鸦雀无声,那些曾经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此刻竟被她周身气场震的两股战战。“以前不动手是因为同窗情谊,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容忍任何一个撒野的人。至于畜生一词……”她露出个古怪笑容“再怎么说我也流着皇家血脉,你们如此,可算污蔑当今皇上?”
方才应和的小公子急的鼻头出汗:“你,你满口胡言!”
栾泸泽:“你狗急跳墙,是不是胡言等我参了再做定论。要想好好活着, 先夹起尾巴做人。”说完便理了理衣袖施施然回到石室,徒留门外吓到啜泣的叶茗欢和面面相觑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