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拍了拍手,支起身子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下白承明:“好吧,这么好看应该不会撒谎,你们下车吧,老婆子我带你们过去。”撒了谎的白承明,感觉到一根箭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咽下涌上来的一口老血,打开车门下了车。
原本白家二叔白瀚也要争着抢着要跟着来,但是被白奶奶给镇压了。这还病着呢,别出去祸害别人,病恹恹的这是去膈应谁。
虽然之前白奶奶被白二叔伤透了心,但儿子毕竟是儿子,是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真说放手不管不顾,也是做不到。所以这次白承明就被授命代替白二叔过来一趟。
一行人跟着那个老太太一路走去。越走越偏,直到走到山脚下一个小院子。
一路上,白承明他们从老太太嘴里听到很多关于小琴的信息,什么温柔贤惠啦,能干啦之类的。还有小琴的姑娘如何争气啦,从小乖巧之类的。
话里话外却没有那弟弟的身影……
走在后面的阿大影影约约听到后面跟着许多脚步声,但这么明显的声音又不像是跟踪,倒像是警告,他看看前面没有任何表示的白承明,也把疑惑给按了下来。
走在前面自称葛老太的老太太继续絮絮叨叨。
“就是命苦了点,幸好老天开眼,女儿出息了,可以接她一起去过好日子了。”
白承明没说话,他们的人很早就已经调查过这位二婶失踪这么多年的人生轨迹。她那时被绑架,却不知什么原因流落在这个小山村,记忆全失。一个女人忽然莫名孤身出现,并且怀有身孕,能想像一开始村里的一些人的异样目光。也幸好她的性格得了一些老太太们的喜欢,再加上村里的人平常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唯一的娱乐便是八卦,热爱八卦并且善于脑补的人聚在一起,徐真真就在他们心中有了一个小可怜被抛弃的形象。
但据他们的了解,当时有一波人找到了她,但是最后选择没有带走她。白家人觉得,当时他们可能看到了徐真真怀孕了,就打算放长线钓大鱼。而之前出现在白承泽身边的徐莹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个被实验的白家弟弟却不知道为何没有查到分毫。
当年徐真真苏醒时隐约记得她姓徐,而捡到她的老太太有个早夭的女儿,小名便叫琴琴,作为报答,她认了那老太太做了干妈,自己就叫徐琴。
一年前老太太去世后,徐真真便更加深居简出。
“小琴啊,小琴!”老太太以不符合她年纪的浑厚大嗓门朝着院内喊,“你闺女儿托人来接你进城享福了!”
声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门朝里打开了,一个温婉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含笑的嘴角却是见到这么多陌生人收了收。白承明明显察觉到女人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老太太看到开了门的徐真真脸上笑开了花儿:“小琴啊,他们说是莹莹的老师。莹莹拜托他们带你去城里过好日子的。”然后又凑近徐真真压低声音继续说,“琴琴啊,问清楚点,如果他们硬来,你就大声喊,我们这些老骨头啊都在隔壁哈!”
她自以为声音很小,但其实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大挑了挑眉,终于找到脚步声的来源了。
徐真真听了也不尴尬,反而觉得好笑又窝心,她笑着俯身抱了抱葛老太:“葛姨,谢谢您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我把门开着~”
白承明摸摸鼻子,既然听见了,那就不能装作没听见,所以在徐真真终于邀请他们进屋的时候,主动道:“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说完就跟着徐真真进了小院,徐真真也没说话,便领着白承明走进了屋。
外面的葛老太看着他们真的挺老实的,努力威严地看了看阿大他们,也转身走进了隔壁的院子。
院子不大,却很温馨。院中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放着一把躺椅,躺椅边上的茶几上刚好放着一本书和一杯茶。能想像刚才女人正在惬意地喝茶看书。
白承明就晃了一眼,便礼貌地收起了打量,他正准备拿出原来的说辞,便见原本背对着他的徐真真转过身:“就在这里说吧,我也不招呼你了。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白承明看到一开始就摆出抗拒姿态的徐真真,转头想到刚才在门口徐真真在自己身上停留的一瞬间。
“你认识我?”白承明挑了挑眉。
徐真真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个熟悉的表情,猛然回神后深吸一口气转过头。
这下,白承明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他们全家多多少少都长得有些像,别看他二叔现在是个大叔了,但年轻时却也是个小鲜肉,不巧白家里白承明的脸是最像白瀚的。
所以现在看到徐真真的表现,他不得不猜测,她根本就没有失忆,那为什么那么多年不出现。
“徐琴女士,或者该叫你徐真真还是二婶?”白承明忽然放下刚才端的像老师一般的样子。
“二婶?我担不起……”徐真真有些漠然。
“你既然没有失忆,为何在这个地方不回去?”白承明有些搞不懂。
徐真真看着葡萄架微微恍惚,仿佛在想着什么,轻笑了一声:“不是你们白家把我给驱离了吗?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白承明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后来仔细想想,也不一定是你们。但是又有什么用,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徐真真说的有些狠狠。她一开始的确是失去记忆了,但很快她便恢复了记忆,但那时候的她心有余悸,谁都不敢信任。因为被抓的时候听到的一些话,她连白家都防上了,如果是她一个人,那也就一条命的事情,但肚子里还有孩子,她不敢拿这些赌。
就这么一直到孩子出生,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闭上伤痛,那时的她没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在我难产的时候,在我的儿子生出来就被偷走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又在哪个温柔乡中?!”徐真真原本一直觉得浪子可以回头,如果她一直没有出这些事情,她可能还是一朵温柔的解语花,无怨无悔地在原地等着白瀚长大。
但世事难料,因为遇到了这些苦难,心中的怕一下子演变成对白瀚的恨和怨。
“偷走?!”白承明没想到,事情竟然是那样的。
“对,他们以为我力竭昏过去了,其实我一直知道的,我生的是龙凤胎。”一滴眼泪慢慢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但从那一刻她知道她一直在被掌控者,为了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她只能选择装傻。
白承明心里有些复杂,但是那会儿的确不能怪二叔,白家那时候正在承受震荡,只能说时也命也。但这种话不应该由他跟这个已经伤痕遍体的女人解释,该解释的人这次却又意外缺席。
小院里陷入寂静,徐真真陷入了回忆,她真的是个无能的母亲,只能这么苟且地活着,她救不了儿子,只能安静地守着唯一的女儿假装安宁。
她抛弃了徐真真这个身份、舍弃了刚出生的儿子,只为求他们娘俩一个安稳。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她走不出这个村庄的,她知道。
白承明这个不抽烟的都想来根烟抽一抽了,他有些明白那些抽烟的为何抽烟了,为的就是现在这种无处安放的双手。
“那今天为什么选择说出来?”白承明不明白装了这么久的失忆,为什么今天在他面前自己揭露出来。
“其实我等了很久了,自从我阻止不了莹莹走出这个山村我就知道,我不能再装下去了,再装下去,我的女儿就要毁了。”最了解你的也许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母亲。
徐真真自第一次迎接放假回家的徐莹莹便知道,事情已经失控了,女儿已经陷入其中。如果一直以来监视自己的不是白家人,那么就是白家的敌人,而他们的存在是打击白家人的最好的武器。但在这里,在这个家里,她却不能跟徐莹莹多说一个字,因为她没法确定她这一透露会给她们娘俩带来什么。
她焦急、彷徨,却没有一点办法,这里是别人眼中的世外桃源,却真正是她的牢笼。这么多年的观察,她发现村子是真的村子,村子里的人们也是不知情的,反而是她可能一不小心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但今天看到白承明的到来却是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复杂,终究不是那个人来接的她。她叹了口气,那么多年,再多的爱恋都在长时间的恨意和忐忑下消耗殆净了,她再也不是以他为天的徐真真了。现在的她叫徐琴,琴,木也,琴音绵柔坚韧,就像现在的她。
白承明不知道徐真真在想什么,但还是要替他二叔解释一下。
“原本来接你的是二叔,但最近他病的很严重。今天他打算硬撑着来接你,但临出门前又晕了过去,然后奶奶就让我先来了。”
听到‘奶奶’着两个字。徐真真面上柔和了点,她对当年即使自己未婚先孕也没有看轻她,反而对她释放善意的老人饱含谢意。
“白阿姨身体还好吗?”最后她还是问了。受过苦难的人对一点点善意都会充满感激。但却半句没接‘二叔‘’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