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婢女推开书院的木门一溜烟走过来,面对莫小五微微弯腰后柔声细语的说:“上王,酒宴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去金丰堂开宴。”
“好,今天中午就在金丰堂为大叔接风洗尘,您请!”莫小五客气的说着,站起来挽着五全的胳膊一起跨过书院的门槛向西走去。
五全年轻时虽然在南部、在南部工作生活了好几年,也曾经跟随测绘队的金队长到紫阳宫里拜访过当年的诺邦王,但是三十年前那次进入紫阳宫,仅仅在大殿里跟老诺邦王见了一面就匆匆离开了,根本没有机会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走走看看,多少年来紫阳宫里究竟是啥样子,在五全心里成了一个谜!
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还能再次来紫阳宫里,而且受到这样的礼遇,五全边走边东瞅瞅、西瞧瞧,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莫小五因为觉得他亲切,不光一点儿都不反感,而且还乐呵呵的说:“以后您就住在这里,随时都可以走走看看,想去那里、想看什么地方都行!”
“当年在北方孤苦伶仃,区区大半年内忽然坐上了诺邦王的高位,你感觉有什么不一样。”走了好一会儿,俩人来到金丰堂前,五全看了看精巧雅致的金丰堂,再瞅瞅门前恭恭敬敬、恭恭敬敬的仆役佣人和婢女,忽然低声问莫小五。
“一言难尽,只能说是天壤之别吧!”这个问题对莫小五而言,的确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于是用一句颇有感慨的话回答他。
“衣食无着和钟鸣鼎食之间是天壤之别,同理,低调平民和王道霸气也是天壤之别。”五全似笑非笑的说着,听起来话里面暗含深意,可是仔细琢磨起来又觉得没什么含义,莫小五悟不透这句隐晦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恰巧俩人已经到了金丰堂门口,于是他马上亲手撩起帘子请五全进入紫阳宫里最气派、最奢华的宴会厅。
金丰堂内那张巨大的餐桌上摆满了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白瓷酒坛里溢出芬芳醇香的酒气,伺立四周的婢女们个个面带笑容,随时准备伺候上王和尊贵的客人饮酒用餐。
“这些菜是紫阳宫里最好的厨师精心烹制的,这坛酒也是紫阳宫里珍藏百年的米酒,我作为晚辈,以此表达对您的敬意和感激。谢谢您带来了曾醉墨的消息,让我知道在遥远的北方还有人关心我、为我着想。第一杯酒,我敬您!”莫小五首先请五全坐在了主宾的位子上,然后端起一杯酒陈恳的说着。
“从这番话里,我听得出你现在心里十分矛盾,对不对?”五全端起酒杯和莫小五碰了碰,非常痛快的一饮而尽,然后笑呵呵的看着莫小五说。
五全阅人无数,说的分毫不差,莫小五顿时有种沮丧又无奈的滋味萦绕在心里,但是他不想承认,于是装模作样的笑了笑,轻声说:“大叔您说我心里矛盾,所指的是那件事啊?”
“你依恋曾晓娜的关心和温暖,期望见她、和她在一起,又不敢直面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更不敢直截了当的告诉曾醉墨,这是其一。你想回陀城,在大都市、在曾醉墨身边生活,可是又不愿意放弃诺邦王这个尊贵的宝座,因为它能够给予你尊严、荣耀和成就感,这是其二。我说的对不对?”五全一句一顿的轻声说完,睿智的眼神盯着莫小五的脸颊。
“嗯,先生所言分毫不差!”莫小五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承认并说了句话,接着从婢女手指拿过酒壶,给五全倒了一杯酒。
“所谓的荣耀、尊严和成就感,归根结底就是自己的感受,并不真实的存在,对于你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是你所渴望的生活就不一样了,它能让你满足、让你幸福。以我的经历而言,区区几十年的生命历程中,完全不必在意别人说给予你的荣耀和尊严,而是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最真实的想法。”五全端着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双眼注视着莫小五侃侃而谈。
“我知道您这番话的用意,也赞成您的观点,谢谢大叔指点迷津,给我时间,让我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再做决定。”莫小五听完之后考虑片刻,极其认真的对五全说。
“诺邦王的宝座虽然尊贵,但是这里毕竟是封闭之地,人们的思想和生活完全停留在数百年前的水平,锦衣玉食又能怎么样?北方佗城就不一样了,繁华都市凝聚着最多姿多彩的思想、最先进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佗城有牵挂你的人,她能给予你温暖,能让你任何时候都不会赶到寒冷,这是金碧辉煌的紫阳宫说不能给予你的。”五全感觉自己有必要替曾醉墨说句话,于是不光莫小五愿不愿意听,接着这个话茬继续往下讲。
“大叔,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在曾醉墨面前卑微的犹如蝼蚁,我、我……”莫小五听着五全诚恳相劝,颤抖着嘴唇说出了深藏心里的话,但是他刚刚讲出第一句就支支吾吾,难以流利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你比我小接近四十岁,可是你的观念与思想比我还老四十年!孤儿不是耻辱,你和曾醉墨都是人、同样的人,至于财富那都是过眼烟云,万贯家财可以倏忽飘散,贫寒之人说不定啥时候财运亨通,能够看透这些,你就不会再自卑,更不会感觉到自己和曾醉墨有天壤之别。”五全提高嗓门说完,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莫小五连忙给他倒满放在面前。
“您的教诲记在心里了,让我自己想想,过些日子就会做出决定的。”莫小五认同五全的观点,但是没有多说,而是再次重复了刚才所说的。
五全知道点到为止是恰好,好话说多了一样惹人烦,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呵呵一笑故作轻松的念叨着“随口说说而已,我的观点也许不对,仅供你参考。”
“不不,这些话里凝结着您几十年来的感悟,听来受益匪浅。”莫小五恭维他,同时笑着举起酒杯。
此刻的紫阳宫里几乎聚集了来自各方的人物,他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或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围绕着上王莫小五转动脑筋。
蒙亢部落的瑞夫人住在后花园西阁楼上已经两天了,无论白昼还是黑夜,她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西营兵勇们何时才能攻克蒙亢内城、什么时候才能灭掉粗莽的仇人霍达!其实,她念念不忘的是何时能够返回蒙亢部落的瑞府,堂堂正正的住在祖宅里做优雅雍容的瑞夫人。
受曾醉墨之托的五全刚刚到达紫阳宫,就受到了上王莫小五最高的礼遇和尊敬,现在他心里最纠结的事情是生怕辜负了曾醉墨的托付,所以刚才在酒宴上开诚布公的苦苦相劝,知道莫小五一再表示会考虑他所说的话才住口。
另一个就是今天早晨刚刚被莫小五赶回地牢的飞翎了,倘若没有洛佳图家族的故人禾笋出谋划策,现在飞翎该绝望的等死了。
天无绝人之路,身陷牢笼的飞翎还有禾笋和他的十个手下兄弟鼎力相助,而且禾笋还说出了隐藏几十年的秘密,也就是地牢还有一条通往紫阳宫外面的地道。
因此,绝处逢生的飞翎此刻静静的躺在地牢的小房间里,双眼微闭默默的想着,只等深夜来临逃出去,即可重获自由,一旦自由了,所有的事情皆有可能,包括有朝一日卷土重来重返紫阳宫蹬上属于自己的女王宝座。
沉浸在美好遐想中的飞翎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她知道走来的人是禾笋,但是依然急匆匆的爬起来循着脚步声看着他,等待他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吉人自有天相!我刚才和十个兄弟谈过了,大家都愿意跟你走,没有一个人反对。呵呵,安心等着吧,今夜就是你重生的时候喽。”禾笋弯下腰冲着飞翎笑嘻嘻的说完,挨着他坐了下来。
飞翎从下以诺邦公主的身份在紫阳宫里长大,除了他的父亲老诺邦王之外,没有人敢和她这样坐在一起。如今虽然落难了,但是飞翎依旧保持着不喝别人并肩而坐的习惯,此刻禾笋的举动实在出乎意料之外,也让飞翎心里稍稍有些不痛快。
“千难万难的事情全都倚仗您操劳,真是感激不尽,请放心,出去以后我一定会以涌泉相报的,您辛苦了,坐下好好休息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尽管心里不悦,但是飞翎不得不满面笑容的道谢表示感觉,并再次许诺将来一定不忘恩负义。
但是飞翎说话间已经从竹椅上站起来,假装无意的躲开了禾笋这个老家伙,只是她很善于掩盖自己的情绪,丝毫没有露出嫌弃禾笋跟自己同坐的意思。
“都是自己人,不要说客气话。呵呵,今天早晨上王看穿了你的意图,但是他做梦也料不到我这个老家伙还藏着紫阳宫地牢的秘密,等发现咱们走了之后,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的惩处月七这个搞死的东西,也算是替我出一口恶气。”禾笋絮絮叨叨的嘀咕着,居然伸手拉着飞翎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回到了竹椅上。
就在这一瞬间,飞翎忽然间明白禾笋为什么不惜余力、不计得失的帮助自己逃出去!一来是为了数不清的金条金币和价值连城的宝物,二来嘛,不必多说,这个老头子贪心太大,看上了年轻美貌的飞翎。
对于紫阳宫下层差役的头目禾笋来说,如果能够占有昔日的公主,也算是无上的荣耀!
“我坐的时间太久了,想站起来走走,活动一下筋骨。”飞翎快言快语的念叨着,语气中流露出不远的意味儿。说完之后她再次站起来慢慢踱步。
禾笋呵呵笑了两声,显而易见,近乎冷笑的声音里带着弦外之音。
“我们从地道走出去,从什么地方到地面上啊?”飞翎一边装模作样的捶打腿脚一边慢声细语的问。
“老奴老了,记不清楚,走到哪儿算哪儿吧!”禾笋耷拉着眼皮慢悠悠的回答。
飞翎心里咯噔一下子,她很清楚,一旦惹恼了禾笋这个老家伙,他略施小计就能让自己立刻走上不归路。
“您老人家怎么会不记得呢?开什么玩笑啊,别摆架子了!”飞翎竭力抑制心里的厌恶,笑眯眯的拉着他那双干瘪的老手柔声细语的央求禾笋。
“从地牢进入地道向西走大约四五百米就出了紫阳宫,那地方有个岔口,一个向南到达枫叶林,一个向西北到达五安山脚下,相对比较而言,咱们向西北走去五安山更容易逃走。”五全看了看飞翎细嫩娇柔的手指,立刻收敛那副阴沉的老脸笑呵呵的回答她。
“好,一切就拜托您安排了,我坐享其成。”飞翎一边佯装高兴的嚷嚷着一边拍拍禾笋的干枯的老手,随即自然而然的站了起来。
“呵呵,只要你知道感恩,我什么都能帮你办好。要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那就很难说喽。”禾笋上下打量着飞翎的身姿,面带笑容慢吞吞的说着,听起来承诺中带着威胁的意味儿。
“只要能给我自由,我的一切都是您的,不光烟雨山的金银宝物是您的,我这个人也是您的。”飞翎知道关键时刻不能惹恼这个老东西,于是马上斩钉截铁的回应禾笋,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哈哈,好、好的,禾笋一定尽心为您效力的。”禾笋连声叫好,看上去十分高兴的模样儿。
“就这样说定了,我要在这里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和体力,您也该找个地方歇会儿,免得晚上体力不支误了大事儿。”飞翎以为该说的都说完了,想打发这个心怀鬼胎的老东西快点儿走,于是一只手掩嘴打哈欠,接着含糊不清的嘀咕着。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飞翎的预料,其实仔细想想,也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