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落枫山云层之上。
刘涛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前辈神通广大,刘某望尘莫及啊!”
张天赐一出手,便直接搅动漫天风云,混淆视听的同时,也让他彻底心悦诚服。
天赐却是叹息一声,看向凤鸾宫阙时眼里尽是怜悯之心,道:“可惜一代孝女,却有这样一个狠心的父亲。”
刘涛闻言,直摇头道:“其实冉兄本性不坏,只是三年前才突然性情大变,把小然送到我这里来。说起来他也是信任我啊!当初我和冉兄同出江湖,若非他多次舍命相救,刘某便是再有九条命此刻也早已灰飞烟灭了。他后来将小然送来,我怎敢不仔细看护,当成亲生女儿养着?”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性情大变,或遭遇打击或遭遇夺舍,终有原因。”张天赐看向他,“这个中可有什么故事?”
刘涛闻言,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像是尘封的记忆再次翻出一般,娓娓道来。
“……冉兄之事,还应追溯到十年前,那时候小然才不过六岁,冉兄家中遭遇大劫,妻母皆死于贼人手中,奈何实力微末,即便再有不甘,也只能暂时隐忍,那时候,唯刘某无牵无挂,冉兄便带着小然离开家乡,跟刘某来到三不管。”
“当初,在三不管安顿不久,冉兄与我冒死闯一处遗迹,最终得到一份惊天机缘,乃是一千五百年前一代邪尊的修行功法‘双绝魔功’,可惜这部魔道巨擘修行的功法,须得是绝情绝义之人方可修成,当时小然尚小,还离不开冉兄,是以我劝他莫要让仇恨封住双眼,让他销毁此功,冉兄答应,后来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一切如常,我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五年前,他突然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与刘某打了一场,那场做过之后,我们二人恩断义绝。那个时候,我就隐隐猜到他已经开始修行‘双绝魔功’了,只是还不太敢相信,直到三年前,他又把小然给卖过来。”
说到这里,刘涛轻轻一叹,其实这一切都源于那些贼人,贪淫嗜杀,倘若没有那场灭家之祸,又焉会有如今发生的这一切?
“江湖恩怨,便是如此,人心惑乱,一旦杀起,从此一报接一报,报报循环,永远不绝,谁都不肯退让。”
相比起刘涛的话,天赐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此处,“邪尊若无邪,一千五百年前那位无情无义,杀人杀己的大魔头,冉秋实修行他的功法?”
他脸色骤变,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瞬间俯冲而下,刘涛犯懵,急忙叫声“前辈”,也追了下去。
在此之前,冉然已经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心中悲痛难忍,只是默默地流泪不止,看着那个储物戒指,她想起刚才那个男人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一幕,心伤的同时又愤懑,伸手一触那枚戒指,顿时几绺流光飞出,化成一个黑瓷缸还有一宗画卷,她顿时一捂嘴,眼泪禁不住涌泉般顺脸颊淌下来,呜呜低泣。
“爹…娘……”
冉然将卷轴抱在怀里,双眼哭得肿红,迷离地看着那个黑瓷缸,恸哭了好一会,才自言自语,“父亲,您以前对然儿那么好,然儿知道…您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将女儿送到刘伯伯这里来的……”
说这一半,又开始痛哭起来,声音凄凄,仿佛嘴里也含了泪一样,让人忍不住跟着落泪,“您泉下有知,保佑女儿……修行有成…将来…为爹娘报仇……报仇……”
好一会,她将卷轴呈于桌面上,缓缓摊开,几乎是刹那,一道乌光从卷轴中飞去,瞬间钻进其眉心,可以看到,冉然浑身一震,如同中了定身咒般,痴痴懞懞,浑浑噩噩,一双眸间不断有怪异文字掠过。
原来,这冉秋实还是不放心,担忧天赐会忍不住半途偷学这部魔功并毁掉它,是以留下一道元神摹刻的乌光,以作后用。
此刻,冉然打开卷轴的瞬间,乌光已经对其灌顶完毕,等若于她现在已然将功法完全记在了脑海里,而且灌顶的智慧中,还包括有冉秋实对这部功法的一些见解,可以想象她将来若是修行此功法,得少走多少弯路啊!
灌顶的时间一般不长,不过须臾,少女兀自醒转,聪慧如她从中顷刻洞悉了父亲抛之、弃之的缘故,顿时心伤,动了情念。
就在这时,天赐夺门而入,一把将卷轴从少女手中抢过,用生灵之焱焚成灰烬。
庆幸道:“还好没来迟。”
“你还给我,那是父亲留给我的……你凭什么毁掉它!”少女哭着扑将上来,明眸笼上雾气,泪痕干了又新,哭得花枝乱颤。
少女哭道:“你要是担心我二十年后杀了你便早说,为何要毁掉我最后的念想?”
“这部功法不适合你,我再另传你一部。”张天赐不由分说,运劲将少女手腕抬起,四掌对接,将《医道圣典》修行法门和偏修法门前三篇尽数传给了她。
紧接着,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离开,唯有少女的闺房,传出来这样的声音,“二十年后我一定杀了你,你给我等着!”
……
此间事了,天赐了无牵挂,一路往战界墟城而去。
墟城,自战界南端矗立,宛若天障,毗邻自由界。此界生灵极为好战,其中尤以墟城为最,相传道横尊者就是从此城走出,后来成为至尊时,发现此界已被布法尊者所占,为避免矛盾,这才选择的帝界不落山。
始临此城,有股穿越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堵耸入云霄的巨墙,如同巨人般屹立天地之间,即便站在云端观看,此城之门犹如近在眼前。
城门由万顶石砌成,整座城门,俱是青灰色遮眼,还有无数个,一道道蛛网似的黑色裂缝交织,那是刀痕、是剑伤,是敌人留下的历史见证,仿佛在诉说着古老城郭当年的丰功伟绩。
“巨人!”
面对这座三不管的人类巨城,天赐宛如仰望九天苍龙的蚁虫,由衷发出一声感慨。
按落云端,天赐走至墟城城门前,高声喝道,“青界至尊门下,张天赐来访!”
声音好像在空谷中回旋,层层传开,而后,一阵巨大的震响,覆盖了一切声音,伴随着墟城大门的开启轰然传来。
张天赐化成一道流光,直接飞进城内,城门又在一阵轰隆声中缓缓关闭,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为防妖魔突然来袭,此城终日处于封闭状态。
一路光景倒退,前方两道流光掠至近前,正是墨空二人。墨千古说明来意,便要领着他往东北向去见狂医尊者,就在这时,又有几人飞来,仔细查看。
其中一个竟然是待月塘主穆青风,这倒是让天赐稍感讶异,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是布法尊者的地盘,而对方又是布法尊者的徒弟,也就不以为然了。
穆青风笑着递过一件实甲,道:“物归原主。”
天赐伸手接过,并示意性一笑,而后也没多说什么,就紧随着墨空二人往城中深处而去。
不多时,三人按落云端,来到一座古朴的石殿之前,石殿没什么特殊的,除了弥漫有沧桑的岁月气息之外,也就只有“大”这一个特点了。
石殿并不奢华,宫殿正前九十阶,四条浑圆石柱撑起凤檐,宫殿石门旁,筑有一张石桌,四张石椅,此刻有两人坐石椅上,桌面上散落一些奇异的铜制小件,被一个八卦盘托住,两个男子围着这个石盘正讨论着什么。
“师父!”
天赐叫了声,走上前来。
这两个男子当中,有一个正是狂医尊者。
“徒儿来了。”狂医笑着起身相迎,“元神凝炼可已成功?”
“侥幸成功。”天赐回禀道。
那位身穿道宫灰袍,戴个青灰鹅绒帽的男子也站起身来,打趣道:“真是稀奇,竟然还会有金身强者拜你为师?”
“师父,这位前辈是……”
“说什么呢?天赐是被本尊一身正气所折服,这才心甘情愿拜我为师的。”说着,还朝他摆了摆眼色,好像示意什么。
天赐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师父,这位前辈是……”
“他啊……”
狂医刚想介绍,手中的折扇却被道宫灰袍男子一把抽过,撑开护在胸前,“老夫乃演天算地,猜吉知凶,不出家门,尽知天下事的……天下第一算士!”
所以,
“你是算卦的吗?”空静颜问道。
卦算子脸色顿时一黑,突然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这时,夏沁心从石殿后方走来,手里端着一盘鲜红欲滴的弥撒果,一面走着,一面笑道:“师叔你来了?”
“我从来不信算卦的,忽悠人。”空静颜扭身就走。
就是墨千古都感到奇怪,为何突然走掉了,却不知空大仙女这几天一直都有意地避开夏沁心,不太敢跟她一道出现,这倒是乐坏了我们夏姑娘。
“卦算子叔叔,您吃水果。”
墨千古突然道:“几位,静颜可能不太舒服,千古就先失陪了。”
千古离开后,众人这才一边品起弥撒果,一边聊起两个月后,与隐世家族一战的事情来。
不多时,至尊令发光,狂医尊者噌地站起身,面色无比严肃,道:“诸位道友快到了。”
他这里说的诸位道友,是指有意参战的人类尊者,那些打算捍卫原州人族尊严的金身强者。
“天赐,这几天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师父尽管吩咐。”天赐站起,低首抱拳道。
“我要你去一趟忘川河,取点忘川河水,顺便釆一株阴阳草回来。”
“师父,只是不知这忘川河所在何方?”张天赐顿了一下,不解地问道。
狂医尊者不语,转而看向卦算子。
卦算子笑道:“演天,算地,我除了修为方面不足,算卦我怕过谁?”连头都没抬,接着往自己嘴里丢灵果。
一会儿,又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两个人,让他们去办,你师父应该还有别的事给你。”
……
墟城·河畔
夜空,繁星点点。
空静颜静静地站在河边,听着轻快悦耳的水流声,看着在清澈河水里欢游的鱼儿,怃然如画中美人。
河畔边,叮咚声动听,墨千古走过来,“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空静颜一惊,道:“没…没有,只是有些不信算卦人说的话……”
突然,星眸看向他,道:“公子,你也不信的对不对?”
“对,我也不信。”墨千古温和一笑,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宠溺,“只要小颜不信,我便不信。”
空静颜甜甜一笑,闭月羞花,“我就知道,公子最好了。”很难想象,一个原本时而高傲,时而欢脱的少女,此刻竟然流露出这般小女子姿态。或许唯有在心爱之人面前,才能看到她平日里所不被看到的一面吧。
画面中,少女倚靠在男子怀里,两人静静地欣赏着夜景,何其美好的一幕啊,愿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然而,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两人却是连头也不转,仍旧静静地依偎着。
“呃……这个,虽然……那个打断你们本卦圣感到很不合时宜,但是刚才刚才你们说不信本卦圣算的卦,这里本卦圣就要插两句了……”
话还未说完,千古接过话,道:“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卦算子毫不犹豫地道:“这样,你们蔑视本卦圣的卦术,本卦圣就要跟你们好好赌上一局,敢不敢接?”
墨空二人从地上站起,齐声道:“怎么赌,赌什么?”
卦算子眸光一亮,道:“我便算一卦,赌你家居何处,哪个方位,如何?”
“好,只是先生想赌什么?”墨千古淡然一笑道,空静颜突然拉住他,螓首微摇。
墨千古一笑,打消少女的顾虑。
卦算子道:“本卦圣便赌这招牌,倘若算错了哪怕一丁点,往后算卦一事本卦圣只字不提,若是赢了,本卦圣要求也不多,就让你们去一趟忘川,取水采药而已。”
“先生请说。”墨千古抱拳。
卦算子随手一指,指中天空中一颗明星,道:“萧墙星!你服不服?”
空静颜闻言,心头突然遏制不住火气,反驳道:“你张口闭口一个卦圣的,真以为自己的卦很灵验?公子,别听他的,我们走。”
墨千古却是像根钉子一样定在了原地,眸光明厉,面露郑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