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宫发出通缉,三大殿主联袂而至,天赐独自伫立高空,面色平静地看向对方。
“如今你打算凭它苟延残喘吗?”
苟延残喘?
天赐身体紧绷,眼里透露出绝望的灰彩,他忽地哑然一笑,抬头看去,苟延残喘?
认罪?
我……错了吗?
百万生灵,被他一夜之间屠戮殆尽,整个妖界笼罩在血色黄昏之中,那里血腥浓烈,一片凄然。
无尽生灵,因他而死。
是啊,或许错了。
可是很不甘心,真的错了吗?
屠戮百万,有伤天和!
但那些妖魔以人为食,百万妖魔一日之内,便要亡去多少人的生命?这些呢,就偏偏没人看到?难道就不违天和了!?
错了,是因为杀心过重?
杀戮过众,便有伤天和?
屠戮百万妖魔,他便错了么!?
不!
天赐目光陡地迸射寒光,轰的一声虚空震颤,三大殿主连忙释放自身气势,合力抵住这股威压,避免影响到下方的生灵。
“我既无罪,又何需苟延残喘?”
声音冷漠而坚定,伴随着不可动摇的信念从天赐口中缓缓吐出。
他,绝不屈服!
众叛亲离又如何?!
举世皆敌又如何?!
自从他得到《记魔录》,自从魔帝屠戮寄落山,他便注定要与天下妖魔为敌,即便举世皆敌又算得了什么?有伤天和又能如何?!
天道有始亦有终,如果他真的错了,自有苍生意志来审判,他张天赐,
绝不向任何人妥协!
绝不妥协!
这一刻,他的信念超越以往的强烈,不屈服,不妥协,妖魔可以屠村戮众,他亦可杀杀杀!
莫要只说这百万,真有实力,瞬间将天下妖魔葬尽又何错之有?!
他是人!
人族的后代!
他是张天赐,是寄落山的子孙,他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索命者,是所有妖魔不共戴天的大敌!
妖魔以人为血食,专以食人为生,苍天不仁,他便连天都逆,还怕个什么有违天和!
平生但愿以魔血为饮,妖肉为食。
天阻之,逆天!
人阻之,天下为敌!
众叛亲离又如何?
我张天赐,无罪!
盛烈的眸光斗射虚空,仿佛要将这黑暗都撕裂一般,森罗殿殿主燿老暗自叹道:“此子怕是要走上不归路啊!”
可惜,那条路满是荆棘与坎坷,走上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成则改变天下,败则万劫不复!
“天赐……”
肜奇等人抬头望天,突然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种气吐不出来,也道不清楚。
天空中,一个孤独的灵魂面对硕大的龙舟,渺小得如同大山前的沙粒,可是那种不屈与倔强却深深地烙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既无错,何需苟延残喘?”
这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经久不绝。
鬼殿殿主冷幽幽的一双瞳子骤然收缩,“你既然不想苟延残喘,还不立刻伏法?”
“炼狱之主,还请下令拿下!”
炼狱之主面无表情,冷漠地下达命令道:“拿下!”
“两位殿主,本尊金身令还未使用,难不成真就那么心急?”天赐语气冷然,如同眸光一般寒透人心。
“然则你想怎样?”
鬼殿殿主眸光闪烁,妖神宫宫主特意交代,必须将此子捉拿归案,而他又是嫉恶如仇的性格,所以最初听到屠戮妖界一事后想也没想便应承下来了。
谁曾想过程竟然一波三折?他本来以为地狱铁规压下,对方本为地狱弟子,应该会立刻伏法才对,结果对方竟然是一个倔性子的。
倔强也就罢了,逃跑反抗总会吧?
他本来还想对方性格倔强,应该会抗罪逃走,然后依照地狱法规,他就可以直接镇压捉拿归案,谁知对方却又拿出一枚金身令。
我……
金身令一经过手,所有责任将由地狱之主全权负责,他虽是地狱八大殿主之一,但也不能僭越铁规,除非到时候惊动地狱之主,但是那位老祖宗又偏偏在二百年前就进行沉眠,地狱殿主都逝去一代了还未苏醒,这要是为这点小事惊醒老祖宗,他非得把自己掐死不可。
可对方要是一日不用掉金身令,就等同于有了一块保命金牌,他将永远不可能把对方捉拿归案。毕竟用金身令解除地狱对一名金身修士的通缉,对于地狱来说并非什么不可承受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信誓旦旦承诺下来的事情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完成,鬼殿殿主就一阵气急,目光落到对方手里的金身令上,更是郁闷不已。
这一郁闷,不由自主地便瞥向森罗殿殿主,要不是这个老头把金身令先一步送了出去,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破事!
“你现在到底想如何?身为至尊,不会连一点骨气都没有吧?”鬼殿殿主眸光冷冷的,打算从言语方面刺激一下。
地面上,肜奇一群人都在暗暗祈祷,希望天赐借金身令逃过这一劫,就是燿老也看向他,‘老夫的帮助也只能提供到这里了,接下来路是你自己选的,老夫不会再偏袒分毫。’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
其实他之前的举动,已经算是徇私舞弊了,身为地狱八大殿主之一,他的心跟明镜一样,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无法也不会再给天赐提供任何帮助。
天赐平静地伫立虚空,目光扫过龙舟三大殿主,最终落在鬼殿殿主身上。
“我不会逃避。”
轻轻的一道叹息,让肜奇等人心如死灰,为什么会这样选择?明明可以躲过一劫的……
燿老也是低叹一声。
鬼殿殿主却是大喜过望,激动无比地道:“好好,那你有什么条件?”
说着目光落到对方的金身令上,无论如何还是怂恿对方把金身令用掉才好,不然留着终究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他已经想过了,只要对方敢开口提出条件,他就可以立时催促森罗殿殿主撰写金纸,将此令收回。
到时候,任对方有天大本事,插了鲲鹏翅也别想飞出地狱的天罗地网。
天赐轻轻一叹,身为地狱的一份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杀手组织的可怕之处,但是他又能如何?利用金身令苟延残喘?很抱歉,他自问办不到!
天赐有自己的尊严,他绝不向任何不公与不正低头,哪怕自己将要面临的是,死亡。
金身令是能让地狱永久取消对他的通缉,但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有罪,到时候他就算逃得一命存在,也会一辈子都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天赐不选择妥协,不会选择逃避,他心里自有一番打算。
悲阔谷寂静得骇人,但三大殿主连同龙舟,还有此地共四大金身强者存在,一时间氛围又压抑得可怕,所有人静默不语,目光都停留在那道不屈的身影之上。
沉默良久,天赐缓缓说道:“我希望,地狱能无条件恢复我之前发布的任务。”
浩东恨得握紧双拳,一阵咬牙切齿,肜奇则是心里焦急得大骂:“蠢货蠢货,什么任务比命重要?留的青山在的道理都不懂呵?”
声音方落,鬼殿殿主等还未开口,燿老已经先一步抢道:“准!”
说着手指凌空刻下一道金符,“金纸建立,即日起生效,剥夺金身令!”
天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手掌一松,金身令旋既脱手而出,被龙舟上的燿老收了起来,燿老用带有赞赏和惋惜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倒是可惜了。”
燿老心中幽幽一叹,不再回首,毅然决然地往黑暗迈步离去。
他知道天赐这样做,其实还是在为他们这把老骨头考虑,在为原州人族的命运而考虑。以他对自己等人的了解,原州至尊与隐世势力一战自己等人必然会参加,但由于这事与天赐挂上了钩,自己与一众老友若是贸然参与进去,虽说道理方面说得过去,但大抵还是有类似于帮闲的嫌疑。
如今可好,金身战任务发布,即便自己几人参与进去,也有足够的理由堵住悠悠众口。
想到这里,即便燿老已过百岁年龄,此刻也不由得眼圈一红,忍着老泪飞快地往黑暗深处遁去。
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可惜了一个真正的“至尊”!
悠悠一叹,仿若回转千古,也不知道称赞的是谁,讽刺的又是谁?
这时,炼狱之主冷冰冰地吩咐道:“拿下!”两列十四袭黑袍应声而动,轰隆隆布下天罗地网,将天赐擒拿上了龙舟。
此间事了,龙舟缓缓驶入黑暗,遮蔽天空的庞然黑影消失,两大殿主亲自押着张天赐,一路往炼狱而去。
鬼殿主审判,炼狱掌刑罚。
如今天赐罪名已定,所以直接被押送往炼狱执行惩戒,到时候不止他们两大殿主在此,地狱妖魔界的妖神宫宫主也会亲临观刑。
悲阔谷中,肜奇几个女生急得都快掉眼泪了,浩东几个脾气火爆的则嚷嚷着要去救出天赐。
尹海先是叹息一声,而后严厉地道:“两大殿主亲自押送,凭我们这些小辈去送死吗?到时候闹得一个同党的罪名安下,不仅我们要万劫不复,还会给义父惹来无数麻烦!”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浩东不服,嚷道。
尹海道:“不然还能怎样?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没有意外的话往后我们戰氏一脉在地狱的地位将会很被动,一切休要再提,这几日也尽量不要外出了,静心等义父回来再说。”
几人皆是无奈,尹海遥望天空,突然一阵苦笑,天赐啊天赐,你带回来的惊喜实在够大,也够麻烦的。
……
炼狱·刑罚宫
炼狱之主高坐殿上,倚鬼背而掌刑罚。其身旁两侧,有鬼殿殿主与妖神宫宫主,以及一众鬼吏排列下去,数百人的长队才从宫首排到尽头。大殿的正中有一根数人环抱不尽的雷屑柱,柱体染红了血枷,显然这是历代有罪之人的鲜血凝结而成的。
此刻,天赐被刺穿琵琶骨,然后又被绑在雷屑柱的一面,正对着几位大人物,接下来他将要承受炼狱的酷刑,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为止。而能把至尊都折磨死的酷刑,想一想都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第一刑,雷屑钉打!”
在炼狱之主那令人发毛的尖啸声下,有鬼吏走至近前,于熔浆池四个方角处各安置上一颗圆滚滚的黑铁珠。
天赐看得奇怪,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是很快他就了解了,只见第四颗黑铁球放下,那鬼吏便猛地往一旁蹿开,与之同时,一道道蓝莹莹的电光突然蹿起,像飞蛇一样掠了一下便凭空消失了,天赐突然觉得浑身都泛起一股寒意,好像有什么危险即将降临一样。
不一会儿,电蛇蹿出黑铁球的频率越来越快,就在那么一瞬间,陡地一张电网凭空织成,紫红色的电光穿梭着,没有丝毫停顿的,瞬间就往正中心处的天赐身上打来。
“啊!”
雷霆直接作用到身上,恐怖的电流瞬间将天赐涂成一个紫红人影,紧接着同时,一道凄厉的惨啸声传来。
天赐全身肌肉紧绷,锁住他的长金链被崩得笔直,他双目通红,眼珠都快凹出来了,他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被电麻过去。
雷霆之力啊,几乎没什么比这更狂暴的力量了,这相当于天罚的缩小版,即便金身也无法进行防御。
要知道,当初的食铁兽就是被他诱入雷区才制住的,而今他竟也亲身体会到了那种被电网击穿的感觉。
好在白仙之袍并非凡物,而且受到外界刺激久了,宝物会自动复苏护主。天赐身上的白袍发出柔和的光,很快覆盖了他的全身,将电网隔绝于身体三寸开外。
事实上,他眉心处的印记有剧烈波动,万魔诛神嗡嗡而鸣,似乎想要出世护主,天赐第一次知道这件邪兵竟然也有护主功能,当时有些讶异,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给拼命地压制住,万一……万一邪念再次入体,控制他再做出什么令他后悔莫及的事情怎么办?
妖神宫宫主陡地站起身来,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美男子,一袭雪白帝禽衣分外出尘。
帝天来到天赐身前,二话不说便是一抓探出,只听得“砰”的一声,鲜血迸溅,天赐身上的白衣立时染满了殷红的鲜血。
“噗!”
一击之下,五脏俱损,天赐猛地喷出大口鲜血,气息变得萎靡起来。
但是,吐血后依然强撑着抬起头,眸光阴冷地看向妖神宫宫主。
“哼!”
帝天用力一甩袖袍,冷哼一声回到原位,冷冷说道:“依本宫看来直接撬开其天灵盖,放噬神蚁进行惩戒!”
炼狱之主沉吟了一会,道:“可以!”
说着手中浮现一把天刀,玲珑小巧,精美绝伦,炼狱之主顺手一抛,嗖一声正中天赐眉心印记,天刀在巨力作用下几乎没有阻碍的就没入大半。
就在炼狱之主打算旋动天刀,一举撬开天赐的天灵盖时,异变突起。
只见原本插在天赐眉心的天刀蓦地崩碎开来,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紧接着刀身碎片回旋,似是被一股巨力控制着,在他的注视下融化成一淌铁水,而后蒸发、湮灭。
下一瞬,空间一阵扭曲,一柄双旋刃凭空出现,刀锋冷冽而寒光闪闪,逸散出缕缕邪红之气。
“这是……什么?!”
炼狱之主大惊失色,脸色有些雪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柄天刀可不是普通材质造成的,就连他想要毁坏都不容易。
可如今他看到了什么,天刀就这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变成了一把飞刀?!
另外两大实藏境强者也霍地凝眸,注视向眼前这柄邪器,仿佛要将它看透一样。
天赐只感觉自己眉心钻进了什么东西一样,而后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原来自从他的眉心出现印记之后,那里就变得比身体上其他部位脆弱起来,但同时也成为了“万魔诛神”的储存地。
就在刚才,他尽全力压制“万魔诛神”,以至于神经崩紧,无暇他顾,偏偏天刀便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穿进他的眉心,这倒好,一下子像是开闸泄洪一样,他就是再怎么想遏制也无法了。万魔诛神刃在那么一瞬间得到释放,直接跑出了他的体内。
三位大人物俱是感觉不妙,几人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动手攻了上来,刹那间整个刑罚宫摇摇欲坠,三大金身强者发威,而且都是带着一击必杀的意志发动的攻击,那种威势简直堪以毁天灭地。
然而,三人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见昏迷的天赐突然睁开猩红眸子,双手弯曲成爪,用力一扯,顿时“咔嚓”一声,两道长金链直接崩断,他猛地一步踏落,张开嘴巴,一顿,而后便是一道浑厚的咆哮:
“吼!”
似是天雷滚滚,又像史前凶兽在咆吟,霎时间地肤龟裂,一片片地屑犹如碎纸片般连连倒卷飞去。
三位掌权者身形一怔,刑罚宫两侧所有鬼吏全在第一时间被震倒在地,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这时,魔化天赐伸手抓住“万魔诛神刃”,旋刃之威一扬,顿时逼得三大殿主也不敢撄锋,连连往后退去。
魔化天赐却是没有停留,趁着这个空隙,用刃尖破开刑罚宫一个缺口,一路打出了地狱,遁入虚无,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日,地狱内部闹翻了天,鬼殿殿主、炼狱之主以及妖神宫宫主帝天联合发起通缉令,缉拿张天赐。
甚至于通缉令于地狱内部传出,昭示原州大陆,瞬间引起巨大震动。
……
“大战未至,人心先乱,这对原州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地狱的悬赏金太让老夫心动了。”
天赐悠悠一叹,“前辈真有这份心,届时参与三不管一战为我原州人族出一份力,天赐这颗头颅便由前辈摘去又如何?”
万云渡前,一道枯瘦身影出现,老者头发散乱,穿一件破破烂烂“麻布衣”,看起来邋遢无比。
“不不不,年轻人,老夫完全可以摘掉你的头颅换取惊天悬赏金,然后逍遥过完余生。”
“前辈不觉得此举,有些卑劣得过分了么?”天赐嘴角掠起一抹讥谑,语气讽刺地道。
那老者摇头否认道:“没有与隐世势力走出的生灵对战过,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绝望,既然原州本就没什么希望了,老夫又为何跑去送死?而且到那时还不能担保小友的头颅不会落到他人手里。”
“既然没有面对自我的勇气,那就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苟活下去,而不是来找我戰涂天的麻烦!”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天赐闻言抬头,眼里隐隐有些光亮,那黑暗之中走出一位拄着龙桃拐的老者。
“爹……”
天赐眼角热泪终于遏制不住,滚滚而落,他颤抖着声音开口,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
邋遢老者终于变色,霍地盯向戰涂天,“他是你儿子?!”
“是!”
戰涂天没有过多言语,那神秘老者脸上颜色却连续变换了好几遍,才咬着牙道,“唐突了……哈哈,好好,我去也!”
邋遢老者没有多说其它话,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一阵哈哈大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夜空无月、无星,万云渡当即陷入一片死寂,父子二人相对静默,一语不发。
“这一年来……一个人过得苦吧?”最终,戰老开口打破了沉寂。
“还行,就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天赐略微哽咽地道。
“妖界一事……”戰涂天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确实冲动了。”
“到底是邪器的原因,还是个人?”
天赐沉默下来,低头不语。又听戰涂天缓缓问道:“如今有何打算?”
天赐摇摇头。
“那有没有地方可去?”
天赐仍旧摇头。
戰涂天一阵无言,而后问出第三个问题,“三不管大战,你可会参加?”
天赐抬眸,这一次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又打算去哪?”
天赐抱首道:“孩儿不清楚。”
终究还是在自责,没能走出自我的束缚。
戰涂天轻叹一声,他很想说:“人,要想成事,得先坚守本心。如果你认为自己无错,那就别在意世人的看法,做好自己便是了。”然而他最终没能说出口,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天赐,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就回到最初的地方,如果你打不赢魔帝,为父就去帮你灭掉他。”
一番话语,像是甘霖一般滋润在天赐干涸的心田上,不由得泪水又一次涌上边框,就要盈满而溢,与之相似的却是一股火,在内心灰暗之处熊熊燃烧,魔帝,阿楠,还有乡亲们,对,对……大仇未报,我有什么资格去死?
一行泪顺着脸颊划落,天赐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一把抹干了眼泪,稽首道:“多谢义父指点迷津!”重新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少了绝望与孤苦,反而像是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着,那是复仇的火焰!
戰老道:“往后需得更加在意了,地狱通缉令一出,老夫可以不理会,燿老头可以不理会,其他人却未必会有那么好心,是香饽饽谁都想咬上一口,更何况几位殿主出的悬赏金确实很诱人,而且妖魔方面可能更加仇视你。”
“孩儿清楚。”天赐作揖。
戰老望天而叹,“假如有一天你能超脱原州之外,也千万不要向地狱寻仇,地狱只是有自己的铁规与体制罢了。”
‘这个组织水很深。’
天赐愣了一下,道:“孩儿并不怨恨地狱,更何况义父和各位兄弟姐妹还在地狱之中,孩儿更不会起半点寻仇的念头。
“只是从此以后孩儿将顺从本心而活,不再向任何势力妥协!”
“人各有志,你自去吧!”戰老悠悠一叹。
“义父。”
天赐再次跪地,朝着戰涂天连磕了三个响头,头伏在地上道,“……孩儿告辞。”
一路流光,径穿物外,天赐一下子钻入云端深处,来到那再也看不到义父,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地方,回想起五年来经历的一幕幕,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不觉已经天明。
时间匆匆流逝,不觉已一月有馀。
这一日清晨,天朗气清。
三不管却笼罩在阴郁的氛围之中,原因无他,三月约战,正在今日!
天空中乌云叆叇,像个锅盖一样压盖下来,天地间气息极度闷热。蓦然间,天云滚滚,像是开水一般沸腾翻涌起来,紧接着一道满含讥谑与不屑的声音穿透云层,肆无忌惮地地回荡天地间。
“车轮战的话,我能打到最后。”
墟城之内,所有至尊霍地抬眸,眺望向远空,那里有无边云层,像是汹涌的浪潮般,不断的涌动着,那声音自云端传开,便见云层当中渐渐浮现出一道身影来,灰狮鬃袍,冷眉电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是不难看出那尽是不屑与嘲讽。
耏眦高立云端,模样多少有些懒散,但那并不是大教子弟的纨绔作风,而是真正觉得无趣才会有的姿态,自从三两招解决掉那名老牌原州至尊之后,他就对原州的人类尊者提不起分毫兴趣了。
“真的好久没出来走动了呢!”
就在这时,随着一道销魂的声音响起,云端中走出一具魅影,身姿妖娆,妩媚动人。
在其身后又有一人无声无息出现,眸光冷漠,面色平静地俯视下来,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陎灵柔扭动盈盈一握的腰肢来到耏眦身边,突然小脸流露惊讶,“咦!只有我们三个吗?”
耏眦冷笑道:“你觉得对付几个土鸡瓦狗,我们三个还不够吗?”
底下狂医等人还好,到底是成名已久的至尊,不会因此而轻易动怒,但有的至尊可不一样,泰猿脾气本就暴躁,现在这么被人赤裸裸地无视着,更是火气往天灵盖上蹿。
“小白脸你给爷滚下来,爷分分钟教你做人!”猿尊当即开口暴喝道,不滤暴躁火气分毫。
然后他果断就蔫了,把头缩得低低的,弓着身躲到了诸至尊身后,道横尊者冷笑道,“你不是要教他做人吗?上啊!”
那云端上,耏眦的目光才冷下来,身侧便浮现出一道新身影,一袭紫袍,一头紫发狂傲地迎风飘扬,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点妖,有些冷,脸上表情严肃,眉宇间凶煞气浓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杀意。
耏眦看向紫发男子,道:“你们原州的妖,有些狂。”
“泰猿!”
紫发男子没理会他,而是低头看向那个企图藏于诸至尊身后的魁梧大汉。
兆弑面露阴冷的笑容,道:“你还真是好啊,果然跟人类站到了一起。”
魁梧大汉一听已知暴露,索性也不再躲,反正这里一、二、三……那么多个至尊,他兆弑再强也不敢一人闯下来。
时下昂首挺胸地道:“我泰猿站在正义的一方,自然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好样的,一会我们联手,宰了它如何?”道横尊者笑着接道。
泰猿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忙道:“别……别,这要是被他撕着了,身体可就不要了。”
布法尊者走上前,语气平静地道:“几位千里迢迢来我墟城,不若先坐下来品一杯香茗?”
兆弑瞳孔骤然一缩,“你……竟然全恢复了?!”
“赖蒙诸位道友相助,如今伤势已小有起色。”布法尊者不卑不亢地道。
兆弑眸光有异样神色闪烁,一时不语,陎灵柔妩媚一笑,看向他道:“这老头好像不一般,你很忌惮他?”
“呵,我兆弑忌惮过谁?!”
兆弑狂傲一笑道,他们翼鸟一族,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以弱挑强尚且还有勇气,又岂会怕了同阶修士?
“不过,你们也别小觑他,此人在上一辈原州至尊排名中,次序很高。”
原州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特定一些组织或势力收集至尊的资料,然后编出一个排行榜,兆弑所谓隐隐有原州第二之称,其实是指近几十年来的至尊,并不包括布法尊者这类年岁濒近寿限的老牌至尊。
“哦?”
陎灵柔‘咯咯’一笑,“不久前我们抓了一个很老的,也是原州所谓的至尊,就是不知道排几名了。”
她这句话嘲讽的意味很是明显,就连一直绷紧了脸的斩空也不由轻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耏眦语气淡然地道:“若是给他全力以赴的机会,或许还有些嚼头,不然的话,其实也就一招的命。”
兆弑冷笑道:“别得意,那个人可不是没杀过隐世势力至尊,保不齐就是你们谁的父辈。”
耏眦,陎灵柔等人脸色顿时一僵。
下方,布法尊者笑道:“虚名而已,当初随手拍死两只飞黾,当不得真。”
“大胆!”
耏眦断喝道,他的面色彻底变了,虽然他从来没听说过自己家族的人在外吃过瘪,但是也绝不能容忍这些外界之人侮辱隐世势力。
随手拍死两只苍蝇?隐世势力走出的至尊!无论此事是否当真,说了这样的话就是犯了大罪,当诛之罪!
“谁?刚刚谁说的飞黾?!”
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云端中又出现一道身影,一身黄金甲金鳞闪闪,分外神武。
天武璇神色狰狞,似乎愠火冲破天际,喝道:“刚刚谁说的飞黾,立刻跪下扇一百个耳光,然后自毙当前,否则休怪本座血洗此城!”
此言一出,墟城一片寂然,而后浓烈的不安氛围弥漫开来,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狂医尊者脸色难看,道:“杀性成狂,今天谁都可以不死,而你必死!”
“没错!”
道横尊者也冷着一张脸,走上前附和道。
天武璇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仍然喝道:“谁说的飞黾,立刻跪下自毙当场!”
“璇姐你……”
陎灵柔暗自心惊,不会是真的吧?天武家族有至尊在外被屠了,可是对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当初那两只飞黾就是像道友一样烦人,老夫才一时没忍住,唉,可惜可惜……”布法尊者摇头叹道。
周身一众至尊都忍不住想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布法道友功力不减反增,唯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知道,布法其实年轻时候是人类尊者中的幽默代表。
尤其在骂人方面,更是颇有几分造诣。
果然此话一出,不仅天武璇面色阴沉如水,耏眦等人也拉下了脸,这已经不止蔑视了天武家族,还顺带侮辱了隐世势力,当诛!
当千刀万剐!
隐世势力,历来都是原州高高在上的存在,尚且出现对他们不敬的心思便是一种罪了,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简直是罪无可赦!
天武璇冷然道:“天武家族不可辱,上来领死!”
布法尊者慢条斯理地回过身,道:“诸位道友,老夫此去首战,只为证明隐世势力并非不可战胜!”
耏眦瞪大双眼,冷喝道:“狂妄!”
布法尊者缓缓登上高空,自顾自地道:“老了,不然你们几个一起上还能拼个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
另外四人齐齐望了过来,眸光盛烈无比。
天武璇阴沉着脸,道:“本座会将你的骨头一根一根抽出来,祭奠我叔祖在天之灵!”
“其实你若再打磨一段时间,未必不能变成一个大家闺秀。”布法尊者不紧不慢地道。
这话一出彻底地引爆了局面,天武璇怒不可遏,感觉到近来受瘪的气一股脑全冲出来了,杀!唯有杀!杀光这里所有人才得以泄愤!
天空中一座浮岛突破滚滚云层,出现在整个墟城上空,岛尾临近通天城墙,笼罩住了大半个墟城,所有人愣愣地,或张大嘴巴,或瞠目结舌地抬头望天,那种极度强烈的视觉冲击感,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神。
浮岛之上,有五道身影高傲伫立,其脚下光辉流转,驾驭着整座岛屿降临。
“上来一战!”
天武璇陡地一转身,化成一道剑光掠上高空,直到其身形消失不见时,声音才传散开来。
布法尊者不紧不慢,迈着凌空步踏上虚空,缓缓登了上去。耏眦挑衅地往下看了一眼,随同在后登上了岛屿。
“走!”
下方狂医等尊者相视一眼,也纷纷化成流光登上岛屿。那里,才是他们今天的战场!
道横尊者慢了一步,看向最后面的猿尊道:“泰猿,你上不上去?”
“这个……”
见泰猿有意拒绝,又道:“不如你留下来护住墟城,记住千万防住人家的卑劣手段。”
魁梧大汉模样的猿尊大眼一瞪,这要是有至尊腾出手来下面捣乱,那本尊岂不是很危险?不行不行还是跟上去的好;可要是上面人数差距过大,或对方能以一敌二,或使些阴险手段,那岂不是更危险?不行不行还是作壁上观最安全。
刚想到这里,一时还未有决策,便听得道横尊者冷笑道:“刚才那个男的我看没那么大心眼,多半你想置身事外也不成了,还是跟上来吧!”
猿尊一听,更加不想上去了,忙道:“算了算了,这下面多半还是有人守着比较安全,你让我守着铁定安全,一定给你护得妥妥的。”其实他现在想的是下面出了危险方便开溜。
然后,就有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插进来道:“两位前辈尽管去吧,墟城交由晚辈与思天守护即可。”
猿尊一听这句话,立时大为不爽,这不是断他后路吗?回过头去看时,得,原来只剩俩惹不起的主,我还是乖乖去送人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