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落山村血流成河,此刻正发生着原州大陆上最残忍而又最平常的一幕。
满山的妖兵,数不清究竟几千几万,将一个小小的山村围得水泄不通,这里的居民淳朴、善良,只以打猎为生,而今自身却成了猎物。
不,甚至连猎物都算不上,更直白点说,应该是食物!
一头骑着犬齿虎的狰狞妖魔耀武扬威,用自家语言呼喝道:“全部赶到一起,逃者杀无赦!”
在其面前,幸存的一众村民被畏在一起,一个劲地瑟瑟发抖。几个村民趁乱就要逃走,其身旁两个孩子大哭喊道:“爹!娘!”
声音未落,冷冽的刀锋划过长空,带起一连串与天地相融的血液,几颗面露惊骇的人头旋即滚滚而落,然而身躯仍然保持着向前奔去的惯势,又出了几米远才轰然倒地。
一头犬齿虎奔上前,将两个正哭喊的小孩扑倒在地,一位大汉像女人一样尖叫着冲了过去,手拿猎枪要去刺死那头犬齿虎,却被一尊妖怪从头立劈为两半,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将那头犬齿虎背面都染成红色,橙红的焰光照在所有人绝望无助的脸上,两个小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爹!!!”
隔着山路老远,一尊金人狂奔而来。
张天赐悲凄大吼,血色的山村中,黑暗的穹顶下,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妖魔立劈为两半,鲜血如同瀑布般激涌。
悲痛淤积胸腔,继而从这个小小少年口中吼喝而出:“啊!!”
漫山遍野的妖兵围了过来,柄柄长刀刀光冷冽,却映照出血一般的火焰,张天赐看得分明,满山的妖魔朝他围拢,那极远处还有一尊高大至极的魔影,冷漠的眸光俯视过来。
哪怕只有一尊妖魔,只需一刀,张天赐也是断然无命可活。但凡妖魔,至弱也可与人类修士相媲美,体魄之强,远非凡人所能比拟,哪怕张天赐从小学习狩猎之术也不行。
此时此刻,无尽妖魔将张天赐围困住,可以说他就是插翅也绝难逃出生天了。若是正常人面对如此之多的妖魔的话,只怕早已瘫软在地散失了抵抗力。
然而此刻的张天赐却是丝毫无畏,愤怒、悲怆的罪恶之源已经填满其胸腔,他心里只有滔滔怒火和无穷杀意。这两样东西导致他理智尽失,哪怕面对千万妖魔也毫无惧意。
张天赐体表布满一道道金色纹络,将其衬托得有如神圣,他双目通红,又似那妖魔,此时,他双足发力狂奔,一心要去杀尽那千军万马!
就在这时,那些个原本面露绝望,准备等死的村民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
“天赐走啊!”
“你个冬瓜!回来干嘛!”
“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走啊!!”
……
“天赐哥哥…”一个小女孩星眸黯然,水晶般的泪蕴含希望滴落到地面。
冷冽的长刀横穿进来,要杀鸡儆猴,明明到了她面前,却不知为何错开了她,将其身旁一位拼命嘶喊的妇人斜肩劈成两半。
“住手啊!!!”张天赐大吼着,眼边飘出了泪水,淌过脸颊,却感到无比的冰凉。
那尊高高在上的魁梧魔影,眸光如光线一般慑人,他冷冷地用妖魔语吩咐道:“杀了他。”
“是!”他的身旁,一尊生翅的鸟人妖魔跪下领命,而后扑天而起,直冲向张天赐。
那个被村民护在中央的小女孩忽然开口,稚嫩的童音响彻山野:“天赐哥哥,跑啊!”
“阿楠!”张天赐怪叫一声,在小女孩的呼唤下,他已然恢复了些许神志。
然而,横翅凌空的妖魔,却是‘嘿’的一声冷笑,陡然加快了速度,道:“走不了!”
它所用的,不再是妖魔之语,而是人类的语言,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怪鸟横空,疾驰而至,眼看那模样丑陋的尖喙妖魔瞬间到了近前,伸出锋利如刀的长爪便要抓来,就在这时,张天赐体表的金色纹路光芒大涨,咻的射出一道极光,黄金灿灿,耀目至极,直夺飞天妖魔的面门。
“桀!”
那鸟魔大惊,金光斗射间,它只感到浑身泛起一股寒意,旋即怪叫一声,忙抽身往后退去。
然而,那鸟魔始倒飞出十几米远,却见那绺金光在半空中打了个璇,转眼间包裹着张天赐往山林深处疾射而去。
金光澎湃,开始像潮水般涌向两侧,凡是两边妖魔,一触到那股金涛,便立时化为飞灰,场景无比惊魔,那鸟魔见状,生生止住了脚步,发出了一声愤怒无比的低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天赐离去。
好半饷,山林之中已然失去了金光的影迹,那尊妖魔才又发出一阵低咆,转身飞回高地,跪在了红发男子面前。
“魔帝,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那道魁梧身影,一语不发,只是轻轻抬起手掌,屈指一弹,鸟人妖魔瞬间如遭重击,轰的一声倒飞出去老远,妖魔之血洒满长空。
红发男子声音低沉道:“下不为例。”
满山妖魔噤若寒蝉。
话说张天赐心中充满悲愤,被一道金光裹挟着飞向山林之外,眨眼间已过不知多远的里程,才停在了一片荒地上。
张天赐内心凄苦,此刻孤伶伶一人,蜷缩在一角土石后面抽泣,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经历了这种令人悲恸的人生变故,内心如何承受得了?
阳光洒满大地,映照出一片橘黄色,远远的可见两道人影,往这边走来。
那是两位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各披一件大青色的披风,互相搀扶,一面说,一边前行,而前进方向,赫然正对着张天赐蜷缩的地方。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道:“戰老头,你说你都收养了一百多个孩子了,怎么,还没选出一个来继承衣钵啊?”
那个道:“草率不得。这世上啊,凡通九窍者,尽可修仙,可开通九窍的又能有多少?我虽然收养了一百多个孩子了,但是能够修行的才能几个,不着急,不着急,反正这把老骨头还有些年岁可活,再看看。”
刚才开口的那个声音道:“那你,却还要收养下去了?”
姓戰的老人道:“养不了了,人老了,没那能力再折腾下去。”
沉默一会,又自嘲似的笑了两声,道:“果然还是老人懂老人啊!凭我前半辈子的积蓄,倒还可再领养上几个。”
那声音嘿嘿笑了两声,道:“咱俩打了大半辈子,我还不懂你?还记得你之前的称号吗,老好人?”说着两人哈哈都大笑起来。
忽然,戰老人停下脚步,另一人也跟着停下,不解道:“怎么了?”
“你听,好像有人在哭。”那老人说道。
另一个则笑道:“哈哈,还是你耳朵灵,我都没怎么听到,想是平时听孩子的哭声练出来的吧?”
“说那么多做甚,过去看看。”
两个老人很快来到了张天赐面前,沉默了一会,戰老人才问道:“孩子,你干嘛呆这哭,为什么不回家?”
“你看你,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人家,这小孩要么是修行灵怪之流,要么就是因为什么原因迷失了。”另一个老人明显看得更透。
戰老辩道:“我当然知道,但你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好歹还学人家活了那么大岁数,咱那么不晓得变通?”
张天赐原本正埋头低泣,凭着直觉,他先知道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就听到了两个老头的声音,少年抬起脸庞,满面泪痕,难掩悲痛之色。
他哽咽道:“我…没有…家了。”
两个老人听闻后,先是一阵沉默,盯着他看了老半天,其中一个才道:“倒是看走眼了,通了九窍,是个可以修行的好苗子。”
又道:“孩子,不如跟着我吧,让我来教你修行,让你变得强大,到时候要做什么事情也有了那个实力。”
“能杀妖怪吗?”少年抹干眼泪道。
两个老人相视一眼,似乎有些怔然,好一会儿,又异口同声道:“能!”
少年跟老人离开了,离开了荒地,不知道走向哪里,只知道,他们所走的方向,背对着那轮沉沉的大日。
这一日,一切都不为历史所记载,然而历史的轨迹却在这一刻蜿蜒续上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