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春风和睦,村庄景色祥和宁静,让天赐有如久旱逢甘霖般,露出了最舒心的笑容。
待月塘,隐于肥沃草植之后,四面环湖,乃一水上洲村,其时,天朗气清,湖面波光粼粼,与塘上来来往往的金色灰影交相辉映,这里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天赐略一失神,惊喜地走到池塘边,发现上面有一片片脸盆大的荷叶,连成一线,刚好从这端渡到那端,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这叫荷叶阶,用来铺垫水路的,可以承载他这种体格的人在上面走动。
他刚抬起脚,正打算迈上荷叶。后方的杂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狼狈的人影闯进这方奇妙的境地。
“咳咳!”
玄清狠狠地咳了几声,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天赐一笑,竟然在这里遇上这个人,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旋既迈步走了过去,来到玄清的身前,道:“就剩你一个了。”
玄清听罢,猛地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他瞳孔骤然一缩。
“你把真尊上人他们弄哪去了?”他问道。
“死了。”张天赐如实回答,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
玄清恨得直咬牙,二话不说,法力已经涌动起来,随时就要破体而出。“你还想打?”张天赐双眼一眯,露出危险的信号。
砰!
水面上溅起一朵大浪花,引得另一岸的人惊叹连连。事实上,早在他们发生口角时,对面的人就已经注意到了。
一脚将玄清踢到塘里,张天赐双目眯成一条缝,低声道:“我成全你。”
“慢着!慢着!”
玄清狼狈的从水上爬起,急忙喊道。
可惜,已经晚了,张天赐的控水诀念毕,其身后的水面陡然炸起一枚水弹,“轰”一声,十几丈高的浪花有如海瀑,将他直接冲到了池塘中央。不仅如此,整个池塘荷叶凋零,荷花破碎,从高处望下来,沿岸部分起,一袭蓝幕染上了一块棕色污渍,水面波纹久久不息。
村庄里的大人物早被惊动了,一位中年男子被众人簇拥着走出,看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叫停手。
池塘中央的玄清艰难地划动身子,就要往另一岸游去,张天赐哪肯放过,再念一声“爆”,中年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轰!”
水花再次溅起高天,阳光洒落,池水光芒熠熠,岸边旋即爆发阵阵哗然声。
待到水花落定时,张天赐却是睁大了眼睛,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池塘中央,一只手夹着半死不死的玄清,用另一只手朝他扬了扬。
“嘿!过来吧!”
……
待月塘·塘主屋
张天赐向西而坐,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穿一件青绸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男子——待月塘主,穆青风!
“少年,说说为何要对同族之人动杀手?”穆青风问道。
说话的同时他沏了一杯茶,第一冲倒掉,而后又冲了第二遍,亲自给天赐斟上。
茶杯里,不淡不浓的茶水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天赐行一茶敬,将八分满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说道:“此人为占晚辈财物,联同其他三人追杀晚辈,所幸行至半道遭妖魔突袭,晚辈得以逃过一劫,后来一人不知去向,一人又被晚辈反杀,如今还剩他一人,晚辈一时气不过是以动手。”
闻言,穆青风慢慢品着香茗,沉吟了好一会,抬起头来看向天赐,道:“既是江湖恩怨,我也不好插手。但我穆某人也不会见死不救,这样等那人养伤完毕,穆某便让其离开待月塘,到时候个人恩怨自己解决,穆某以及塘中他人绝不插手,如何?”
“全听前辈吩咐。”天赐抱拳称道。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而且,穆青风乃元神真人,杀人只于一念之间,他就是要争也争不过。更何况,他本意就没打算要玄清的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定不轻饶!
虽说这是天赐的人生信条,但其实也不过是泄泄心中火气而已,地狱的宗旨还是:
惩有罪之人,
诛为恶之心。
杀不及无辜,
犯不及凡人。
塘主居里,张天赐又将和平城一事告之,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些真相。
毕竟,八位上人在和平城,就已经提前那么多天听到风声了,穆青风身为‘炼虚化神’境的元神真人,理应知道些什么。
听完他的叙述后,穆青风面色严肃,一手托着下巴,作思索状。
许久,才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晚辈心中疑惑,还望前辈明言。”张天赐说道。
“这要袭城的妖王,封号吞月,半个月前曾在诸王争霸战中失利,之后它将要拓宽领土的消息随着传出,不分真假。”
张天赐心头咯噔一下,不分真假?
却听穆青风继续说道:“直到几日前,消息才确定下来,有人在吞月的领地内发现妖兵日日演练,一副即将面临大战的模样,而吞月妖王更是毫不掩饰其目的,目标直指西域方向。”
“很奇怪!”张天赐突然道。
“没错,很奇怪。”穆青风看了他一眼,道:“按理说,和平城只是一群凡人组成的弱小城池,即便后来多了八位极境,在妖王大军面前依旧是不堪一击,但吞月为何要妖兵日夜操练,更要摆驾亲征?我同一些道友猜测,吞月妖王在谋夺某样东西!”
“什么?!”张天赐吃惊地看向他。
一样东西?
连妖王都想要得到的,那是什么?
妖王,何为妖王?
须是元神已成,并在这一条路上走出极远的距离,甚至已经接触到第三境界门槛的存在,唯有那一层次的大妖胆敢在三不管称王,且无惧一切挑战!
连妖王都惦记、都想得到的东西,只需要从实力的角度入手,就不难猜测,张天赐虽然想不到,但隐约也能猜出些许。
“前辈,吞月妖王的实力比起您…如何?”张天赐关注着穆青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风摆摆手,苦笑道:“哎!我虽然凝炼了元神,但还不能跟那些狂人比肩,这吞月妖王啊,最起码该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了。”
炼虚化神,也有强弱之分!
果然!
听完穆青风这些话,张天赐已经隐约清楚吞月妖王图的什么了,只是他想不出,和平城里究竟有什么能帮助它成功的东西。
庞大的血气?根本不可能!
三不管随便哪处不比和平城更好?看来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这些与己无关,且前者有言:修行,讲究清静无为,切忌多管闲事。
但是,天赐就是好奇谨慎的性格,像这种关乎妖魔,尤其是关乎强大妖魔的事情,他几乎都会下意识的去收集,去了解。
“前辈,晚辈对这三不管还不太清楚,能否告知哪些规矩是需要注意的?”张天赐虚心请教。
穆青风道:“三不管,虽称‘仙不管’……”
这一下午,张天赐从穆青风那里,了解到很多关于三不管地带的事情。
比如,三不管占地广阔,方圆五千五百五十里,全属于这个范围内。由于地域广大,三不管又划分为九界,这九界分别称:
狱界、青界、雷界、帝界、妖界、幻界、战界、道界以及自由界。
三不管虽然不归仙、妖、人单一个管,但却是诸般共存,强者划分领土,分配区域,弱者服从强者管教,一些空缺出来的地方则为既混乱,又自由的场所。
而妖魔极为注重自己的领土权,一旦有其他妖魔入侵其领土,必定有所伤亡,若是人类不小心陷入妖魔领地,则自个报求多福。
至于人类修行之人的领地,就只欢迎同族的人往来,遥远区域所来的人,只消通报一声,缴一些费用,即可在该领地内居住下来,而妖魔混入,私通外敌,与妖魔勾结等,一经发现,相关者一律处死。
三不管以强为尊,任何强者都可取弱者而代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三不管共有六尊修行界的巨擘,分别为一妖皇二妖帝,还有人类的三大尊者,各占据三不管一界,自成霸主,高高在上。
他们分别为:
狱界血狱妖皇;妖界妖帝,幻界龙帝三大妖尊;战界布法尊者;青界狂医尊者;帝界道横尊者人类三大至强者。
这六大霸主,高高在上,自几十年前突然出现,便一直俯瞰三不管。人类与妖魔为死敌,几十年来,三大人尊以及三大妖尊都发生过不少摩擦,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十几年前的人魔之战,战火一度席卷三不管,那一战惊动原州大地!
……
张天赐出了塘主居后,就被一群待月塘人拉去饮酒,他们说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来人了,非要跟他一起同饮塘内的特酿“醉心”。
醉心酒呈苦味,刚一入嘴就能让你恨不得把舌头切下来,随之而来是一种麻麻的感觉,再然后一股醉意袭卷全身,很奇怪,张天赐自问虽然不怎么喝酒,但千杯不醉应该还是能够办到的。
毕竟修行出来的法力,能自动化解酒气,可这里的酒,他只喝了五小杯就醉倒了。以至于他连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都不太清楚。
不过这一夜,张天赐睡得格外安稳,仿佛半年来劳苦奔波的身子,在这一夜彻底得到了解放。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他才起床。
简单洗漱后,天赐来到大路上,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里的人各自忙碌,奔波来往,同时还有人吆喝买卖,这让他感到非常奇怪,这里的一切让他觉得,待月塘好像一个完全封闭的村庄,像一个隐世桃源一样。
这里的人明明身具法力,却偏偏做着与凡人同样的事,而且环顾四周,池塘另一边连一道人影都没有,仿佛两地相隔的不是一个塘,而是一片海。无人去渡。
张天赐拦住一位戴着草帽,卷起裤腿,肩抗锄头的中年人,这人名赵壮,是一名‘炼气入体’极境的存在,此刻却一副农民的装扮,好像刚从田里回来。
“呦!小张醒了?还昏头不?”赵壮一见是张天赐,立刻热情地打声招呼。
张天赐也打了声招呼,才问道:“赵叔,你这是?”
“这不,家里还有几口人要养嘛。我去田里施了肥,浇了水刚回来。”赵壮说道。
还不待张天赐多说什么,他又道:“小张,在本村里活着的人,像你这样可不行啊,你看才几杯酒入肚,就睡到太阳晒屁股,早过了施肥的最佳时间了。”
“这里的人,难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张天赐挠了挠头,问道。
“那必须的,不然吃什么呀?你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连这都想不透?”
张天赐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也顾不得辈分大小,说道:“你们可以与外界沟通啊!不比整天窝在这地方要好?”
“不成!不成!”赵壮听罢却直摇头,“这世道非常混乱,我们有个安居的地方就足够了,干嘛再到外面惹一身骚回来?”
说着,嘀嘀咕咕的自个走远了。
张天赐无言,实在搞不清楚他们的想法,怎么说世道混乱了混乱,再混乱也有一定的秩序。
只要顺从这种秩序生存,又怎么会惹来一身骚呢?
天赐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待月塘始终有种诡异的氛围弥漫,但究竟诡异在那里,他又说不上来。一时没个去处,他打算去找穆青风,如果真没什么可了解的话,他打算告辞然后自己前往三不管深处闯荡。
“这种人,是注定闲不下来的,真正闲下来时,不是倦了就是重伤了。”这是地狱的元老之一,燿老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还蛮应现在这种情景的。
“对不起,塘主现在不见任何人。”全副武装的两名极境修士,‘嚓’一声把刀交叉相架,不肯放行。
天赐左手包拳道:“还望两位通行个方便,给张某放个行,或通知一下穆前辈。”
“抱歉,塘主有令,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放行。”守门护卫声音冷冰冰的。
天赐闻言无语,还真是软硬不吃,那他也没有办法了,本来是想来向穆青风辞行的,免得被误会为不告而别,现在看来还得多等些时候。
“穆前辈究竟在忙些什么,连人都不见?”无法,天赐心头泛嘀咕,只好离开塘主居。
祭祀广场就在塘主居附近,这里是待月塘的圣地,平日里都有塘主护卫把守,没人敢接近。
天赐绕过一间茅屋,突然又快速缩回身去,将身子掩在茅屋之后,紧接着他听到那边隐隐有‘呜呜’的叫声,而后就是护卫的冷喝声,夹杂着铠甲碰撞的声音传来道:
“老实点!”
一道冷喝,并没有多余的话语,而后那边似乎有什么机关开启的声音,继而陷入了沉寂。张天赐陡地眸光一厉,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心里突然惴惴不安起来,就好像再不离开的话将会发生什么变故一样。
天赐本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对自己的六感向来都是持“宁可信其有”态度的,目今有了这般感应,是否在向他预示着什么?
他快速往湖边跑去,一群皮孩子正在比赛捕鱼,天赐脱下实甲放在岸边,整个人“咕咚”一声跳下碧绿而泛着淡淡莹光的大湖,而后直接朝大江口处游去。
入夜,繁星点点。
一望无际的江面的上,陡然钻出一个脑袋,正是从待月塘中游入大江口的张天赐。
他回身遥望,发现拳头大小的待月塘灯火通明,透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从昨天中午起,就应该发现奇怪的地方了。
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小村庄,偏偏在三岔路其中一道的尽头,而且,这一道还是妖魔之路,这想想就很诡异。
还有,与世隔绝的村庄,同时来了两位外来客,以村民的淳朴善良来看,热情招待他的确没有问题,可问题就是在于没有问题,而跟他一同到来的玄清呢,现在又在哪?
如果说上面几个还有待求证,那么,刚才祭祀之地发生的那一幕又算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将那人关起来?
更不用说,妖魔的领土会允许一个人类村庄存在,就凭穆青风这位元神真人吗?
太多令人费解的地方。天赐从小在大山中长大,深谙要想猎杀各种狡猾的掠食者,不仅要尚于观察,还需要时刻保持一颗警惕的心,否则就很有可能会失败,甚至栽倒在那些畜牲的掠食之道上。
可以说,待月塘成功引起了他的警惕,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还是先到大江里躲躲,要是真的发生什么变故时,大江通往四面八方,也好提前逃生。
“这样看来,待月塘还真不简单。”张天赐望向远处江面几点红光,眼睛眯成一条缝,“距离望月城那么近,搞不好就是哪位王的领地,在为什么而做打算?”
无论如何,这不是自己能涉及的,说不定吞月妖王来袭,牵引了许多大局,待月塘就是其中一个布置。
“噗!”
张天赐一头扎进了水里,念一句口诀,身上旋既萦绕起一阵蓝莹莹的光芒,化成了一层水膜。
“小心,谨慎为上。”
……
距离待月塘十里开外,一处破船坞孤零零地立在一处小型礁岛上,仿佛一个迎着风浪的伟人。
现在张天赐就藏身其中,他有一种预感,距离妖王现世的时刻不远了,故而选择在这里落草。
前半夜,一切安宁,张天赐闭眼修行,并没有入睡,虽然像他这种修行之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瞬间惊醒,但是反应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他不想冒哪怕万分之一的风险。
后半夜,一道尖利的乌啼,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张天赐霍地睁开双目,从地上坐起,一道电光从其眸间一闪而逝。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