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庶妃,闺名佩蓉。她出生不显,只是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她的父亲寻到了门路,拜在无双门下,才得了个机会入侍贤王府。在美女如云的贤王府里,容貌清秀,才艺平平的她并不出众,但凭着温柔和顺、善解人意,倒是得了燕羿风的几分宠爱。
此时,黄庶妃的心情如同她的打扮一般,槁木成灰。靛青色滚万字花边褙子,立领白色长裙,发髻上一对嵌绿松石花型银簪。
她看上去很憔悴。眼底浮着一圈青色,唇色苍白,脂粉未施的脸上黄黄的,不见一丝红润。
二公子夭折。
对于旁人,也许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话题;也许更是称心如意的好消息。对于作为母亲的黄庶妃来说,是天崩地陷,是了无生趣。
她恨。
恨严庶妃心狠手辣;恨太子妃无动于衷;恨东宫所有的人,更恨自己太过粗心大意。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到底在争什么?就算争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儿子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自打进了贤王府,没有一天不在争斗。如何才能脱颖而出?如何能够博得太子的宠爱?如何才能让太子的宠爱长长久久?如何避开陷阱?如何下黑手陷害……
步步艰难,步步惊心。
太子年近三十,子嗣稀少。太子妃并无生育,韩侧妃生长子,李庶妃生长女。
二公子的出生,寄托着黄庶妃和黄氏一门巨大的期盼。如果足够幸运,来日坐上龙椅,也未必不可能。那是权力的顶峰啊,多少人为之疯狂,多少人为之魂萦梦牵。
她就算不想争,也得争。
如今……
黄庶妃扯了扯嘴角,她感到茫然,感到无力,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在萎缩。身体突然一阵发抖,眼前一片虚浮。
有一丝金光闪过,骤然让黄庶妃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子妃头上的金步摇,烁烁生辉。
太子妃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她与太子相敬如宾,虽然身患重病,但在东宫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与皇后不和的传闻喧嚣尘上,从未惧怕,一应皇家活动,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参加。无论是旧日在贤王府,还是今日在东宫,她似乎高人一等,不屑于参与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有了夫君,却肆无忌惮地思念着另一个男人。
男人的宠爱,犹豫清晨的露水,让人沉迷,却又容易消逝,难以挽留。太子妃却能够让太子给予她比宠爱更珍贵的感情——敬重。
是因为爱吗?亦或是因为她掌握着一间能够炼制出琉璃的工坊,掌管着天下的粮食交易?
她静静地坐着,凤眸微挑,似笑非笑。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内里似乎蕴藏着一个谁也看不透的世界。
不公平。
有人傲然凌驾于众人之上,有人却渺小如同蝼蚁。
太子妃,身处皇宫这个漩涡之中,你就真的能够清清静静,一尘不染么?
黄庶妃暗自冷笑,收回落在太子妃身上的目光,转而注视一旁的严庶妃。
严庶妃,闺名妙欣。出身武将世家。父亲官居正二品,南台关总兵。
严庶妃皮肤白皙,相貌不俗,鹅蛋脸上嵌着两个小酒窝,十分甜美。她穿着玉色缂丝碎兰花棉绫褙子,素色水红百褶裙。虽然才刚经历了小产,因着保养得宜,不但未见憔悴,反而平添了几分。
心,突然疼痛得让黄庶妃无法呼吸,似乎被一柄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了下去。
多少次冷眼看她使着小花招,将太子笼络到身边,而太子对她分外纵容,对她种种出格的行为视而不见。
明明知道男人就喜欢这般风情万种的样子,可偏偏自己就拘泥着,放不段,日日维持着那虚假的平淡笑容。
羡慕、嫉妒,与刻骨的恨意纠缠着,如同毒蛇啃噬着。
儿子不能白白地牺牲,哪怕让她豁出去一条命。
黄庶妃闭了闭双眼,又缓缓睁开,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她猛地跪下,双膝砸在地面上,饶是冬日衣衫厚重,依然能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紧接着,她又膝行两步,脸庞上满是泪水:“太子妃娘娘,在您面前,佩蓉不敢欺瞒。我的确深恨严庶妃,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好端端地活着,日日谈笑风生,甚至还怀上了身孕……
我要报仇。为我可怜的孩儿报仇。
但严庶妃的小产,不是我做的。那只撞到她的白猫,是我养的不错。我早已经将它送出了院子,如今是庆丰司里头的太监照顾着。那是二公子最喜欢它,睹物思人……
如果是我,一定会置她于死地,一尸两命,才能消减我的心头之恨。不过,既然严庶妃既然一口咬定是我,我也不再辩驳,是便是吧。
一命换一命。
娘娘,只要您能让严庶妃为二公子偿命,佩蓉甘愿自裁。”
黄庶妃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萧瑟犹如风中落叶。
严庶妃一听,柳眉倒竖,狠狠地剜了黄庶妃一眼,她提起裙摆,也“噗通”一下,跪在云锦面前,磕了个头:“太子妃娘娘,妙欣嘴笨,不会说话,我还是那句话,妙欣相信太子妃娘娘公正严明,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云锦冷眼旁观了许久,终于开口:“事关皇嗣,我不敢专擅。李福来,太子殿下可有钧旨赐下?”
声音清越,一如潺潺流淌的溪水
李福来是东宫的总管太监,自太子燕羿风年少时,就一直跟在身边伺候,深得信任。他低眉敛目,一直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
一听云锦问话,马上恭敬地回道:“太子殿下遣奴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了,一切但凭太子妃娘娘处置。”
李福来是东宫的总管太监,自太子燕羿风年少时,就一直跟在身边伺候,深得信任。他低眉敛目,一直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
一听云锦问话,马上恭敬地回道:“太子殿下遣奴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了,一切但凭太子妃娘娘处置。”
燕羿风,你对我,果真就如此放心么?还是你也与我一样,只当这是一场戏?
“既然太子殿下将此事完全交托与我,我定秉公处置,方不辜负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的信任。”
云锦淡淡地瞥着李福来,果然是在皇宫里历练多年的老人了,李来福镇定自若,目不斜视,保持沉默,朝着云锦深深地一鞠躬到底。
云锦抬手,一旁的丽莲恰到好处地将一杯热茶奉到她的手里。将视线投向左右,只见被严庶妃和黄庶妃共同指责的张侧妃背脊僵硬,挺得笔直,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而左侧的韩侧妃正襟危坐,神情漠然。她的右手挽着一串木质的珠串,白皙的手指正有节奏地,缓慢地数着木珠。高耸的发髻,簪着简洁的珍珠发饰,配上藕荷色的暗花锦袍,更显得她有一股不问世事的出尘之感。
云锦将茶盏凑近鼻端,感受着氤氲的热气混合着茶香,却并不饮:“张侧妃,黄庶妃指控你包庇,而严庶妃则声称你是同谋。两场祸事,皆与你有关联,你有何话要说?”
张侧妃愣愣的,没有反应,似乎是没有听见云锦的问话一般。
厅堂里安静极了,哭泣得几近崩溃的黄庶妃收敛了泪水,张牙舞爪的严庶妃也知趣地平和下来。
云锦侧头看她,又唤了一声:“张侧妃。”
张侧妃依旧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兀自不动。
云锦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小木几上,加重声音:“落霞。”
忽然,有一阵风猛窜而入。流苏帐上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侧妃身体微微一颤,仿佛是沉睡的人突然被惊醒。匆匆抬起头,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无措,好似想起什么,又急急地站起身:“公主姐姐恕罪。”
早在云锦与燕羿风完婚的一年前,张落霞终于成全了自己多年的心愿,在燕后的安排下,入侍贤王府,成为燕国贤王众多妃妾中的其中一个。
张落霞的父亲张世广,燕国虎威大将军,积雪谷谷主。名义上,他是已经存在于燕国国史上的死人;实际上,他依旧活着,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依旧拥有能够左右燕国朝堂的能耐。
张落霞出生时,张世广夫妇都已经年逾四十,老来得女,便是当成心肝宝贝一般来宠爱,这使得张落霞性格骄纵,行事不加深思熟虑,十分冲动。但她心肠不坏,并且为人直爽,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