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纷扬扬地落着。
好似一朵洁白的花,轻地,那美丽的身影,转眼消失不见。
云锦拥着银灰色缂丝牡丹花大毛斗篷,站在廊檐下。看着那大小不一的冰柱子从瓦片边缘垂下,像是挂着一根根透明的筷子。
将手从狐毛暖手筒里,轻轻地触碰着冰柱,感受阵阵寒气从指间蔓延到全身。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手腕的黑玉镯——金凤凰之上。凌少卿曾经说过,除了金凤凰,其余四件镇国神器都在他手里。
那个想要活捉自己的人,若是没有镇国神器,就算拿到暖血心又怎么能请到天兵?
凌少卿。
他是最有动机,并且最有条件做成这件事的。
凌国是凌日皇朝的后人,在将近三百年之后,一统天下,这是个多么大的诱惑啊。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异世者的身份的?墨音山的叛逆者,是神庙的人?可是芳年明明又说叛逆者是来自于燕国,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会,不会是他。
凌少卿在连国皇宫里来去自如,冯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锦对他也没有防备,要抓走她是易如反掌。既然这么简单就可以做到的事,又何必大张旗鼓的跑到街面上去劫人?
何况秀蓉在紧要关头,召唤来相助的,正是神庙的人马,若是凌少卿所为,岂不是多此一举?
云锦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十分的混乱。将冰冷的手贴在额头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其然地,那个翠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还有他那温柔而又炙热的目光。他的话语在耳边萦绕:相信我,无论如何,相信我。
相信他吧。
云锦小心翼翼地下定了决心。
此时的云锦,与两年前刚刚穿越而来,有了很大的不同。除了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之外,她有了自己的力量。
醉欢楼,琉璃工坊。虽然力量还是很微小,但这是她能够信任的,忠诚于她的左膀右臂。
只是她没有料到,危机来得这样快,快到她没有时间来壮大自己的力量,没有来得及做出妥善的准备。
也许她可以动用所有的力量来对抗,但是那些力量的背后,全是稚嫩的、根基未稳的人;全是她在意的人。
文竹、金哥……
属于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够那样自私,让他们为自己做出无谓的牺牲。
掏心魔王还在继续不断地杀着人,每当听到有关于此的消息,云锦的心都会紧紧地缩成一团,那些无辜的人,是为她而死的。
也许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夜幕低垂。
脚踏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凝望透过树缝的那一弯月光,犹如繁花挂满树,别样妖娆,别样妩媚。
小窗透出暖融融的光,云锦停住了脚步,心下有些黯然,有些不舍。
经此一别,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冯太后是云锦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强大的女人。她的内心,有一股不能被打倒的坚定力量。
也许是唯一的儿子长安帝过早地逝去,所以她对连祯,对云锦,同样以苛刻的标准来要求着——要么强大,要么死。
真的很想做到最好,看到您欣慰的笑颜;真的不想让您失望啊。
可是……
也许运气能够左右结果,但实力才是最终胜败的关键。
云锦贪婪地看着,想要把这份宁静的美好刻在心底。
“公主,进屋吧,外头冷。”
说话的是冯太后派过来照顾她的大宫女青杏。
眼睛有些酸涩,云锦深深地吸了口气:“派人通传吧。”
走过金丝楠木雕花月洞门,云锦看见冯太后正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素丝绣君子兰中衣,卸下了朱钗环髻,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少了两分坚硬,多了两分温柔。
坐在靠墙一边的绣墩,一手拿绷子,一手拿针线,认真地做着刺绣。
冯太后听得声音,只是微微抬头,笑道:“锦儿来了。”
忙放下手里的针线,亲自上前为云锦卸下斗篷,然后走到方桌前,拿起银壶,为云锦倒了一碗温热的羊奶:“公主,这是加了蜂蜜的,不膻。”
云锦忙起身接过,轻啄了一口,果然甘甜醇厚。
“谢谢玉姑姑。”
朝云锦福了福,便又重新拿起针线,安静地坐起活来。
“过来坐吧。”冯太后柔声地。
云锦顺势坐在贵妃榻的边上,将头轻靠在冯太后肩上。
“锦儿,怎么就要走了?”
“醉欢楼和琉璃工坊根基未稳,有不少的事儿等着我回去解决。”
“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样急匆匆?过了年再走吧?”
云锦默了默,终于还是说:“李可娟来信了,说是小护国公权威不够,好些资历长的都弹压不住。如今正是关键时刻,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再回来陪祖母。”
这是云锦早就想好的借口。实情是,掏心魔王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西省盘桓,受害者众多。云锦认为,这就是在传递着一个信息,幕后操纵的人希望自己能回到西省。
冯太后叹息着,好一会儿才说:“我让秀蓉和孙虎都回来,他们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不必了。”
“为何?”冯太后不解。
云锦了解孙虎和秀蓉,他们两人忠心耿耿,若是自己有事,定会连命都不要地保护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份心,所以云锦也想要保护他们。
“孙虎和秀蓉……他们办事不精细,我不想带着他们了。”
云锦违心地说着,让他们远离自己,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吧。
冯太后双目深邃如冷泉,轻而易举地看透她的内心:“你不愿带也就罢了。我让祯儿再挑些人给你使唤。”
云锦想了想,到底没有拒绝。
以她的身份,身边总是要有人跟着的,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像话。何况京城到陶城,千里之遥,路上也许会有无数种突发状况,没有人帮助,也许走到半路,就无法继续前进了。等到了陶城,好好将这些人安置了吧。
“谢谢祖母。”
“一切小心。”
“祖母,您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我已经交代小厨房了,给您做些不油腻,清淡好消化的。您还好好休息,别熬夜,别太为俗事操心了。”云锦说着,眼眶微微红了。
冯太后慈爱地浅笑着:“祖母晓得。你呀,懂得叫我不要操心,怎么自己倒是操心上了?办完事,赶紧回家。”
云锦闻言心里一紧,垂下眼帘,不敢直视冯太后的双眼,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好。”
送走云锦,等到回到内室时,就见冯太后身体笔直,端然而坐,双目却是微微闭合,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无声地叹口气,拿着披风,轻轻搭在冯太后肩上:“娘娘,夜深了,安歇吧。”
缓缓地睁开双眼,内里柔光沉沉:“锦儿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睡得着。”
“娘娘……”
想劝,却突然发觉自己心头也是一阵酸楚。站在这个国度顶峰的女人,也有难言的苦楚和不得已。
“掐金流香纱的来历,查出来了?”冯太后不动,只是闷声问道。
“是。”回答着:“来自燕国。通过商人,买到护国公府下面的商家手里。我们的人还查到,提供野鸭子毛的,是燕国无双门的佃农。”
冯太后冷笑:“无双门,这些年他们都颇为老实,只是偶尔做些小手脚。我还以为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修心养性,不再过问俗世呢。当初落在我们手里,我就说要杀了他了事,偏生端贤皇后心太软。”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知道的:“娘娘,如今需要派人出面和无双门主交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