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着手,做出了一连串动作,弓弩手便迅速地退开了。
这支弓弩队招之能来,挥之能退,整齐划一,井然有序,是一股十分可怕的力量。
云锦见状,暗地里松了口气。
两方真要打起来,叶绍天那一方有人数的优势,还有武器上的优势,冯太后派来的人马是难以抵挡的。
弓弩横飞,血肉模糊,不是云锦想要看到的场面。
她的确是为自己留了后手,命人将李夫人和叶绍天的两个儿子带往京城。一路山长水远,万一有不测,也好有些回旋的余地。
也别怪云锦多心,她和叶绍天的结下的,恐怕是无法化解的仇怨了。
拿着凤印的领头人靠近云锦,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您有飞鹰传信,可以向镇西军求援。对方如今有所忌惮,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冲出重围。我带来的人虽然不如对方多,但个个都是高手,一定能够坚持到援兵来到之时。”
领头人手里的凤印无法作假,云锦相信他们的确是为冯太后效命的人马,所以才将自己手里的底牌掀开。
飞鹰传信,是凌国神庙独有的传递消息的方法。飞鹰,是仙娘交给云锦的。传信的秘法,也是仙娘传授的。
领头人见云锦缓缓地摇头,沉默不语,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于是很急切地:“公主,如今已经逼近燕连两国边境,一旦您入了燕国境内,我们是鞭长莫及。”
原来叶绍天将云锦送往的目的地,是燕国。
那么潜伏在墨音山的人,想要得到异世者暖血心的人,指使掏心魔王四处害人制造恐慌的幕后主使,是燕国人?
云锦远远地眺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密林丛丛,云雾缭绕。前路茫茫,好似有一重厚厚的纱笼罩着,虚无缥缈。
有些事,也许在旁人看起来,是多余的,无需顾忌的。但对于自己而言,却是不得不去做的。
收回目光:“将军无需多言,我心意已决。谢谢将军前来助我,回京之路多坎坷,请一定注意安全。”
“公主,这……”
云锦不再理会他,回身,进入马车,关上车门:“走吧。”
那领头人只有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看着大队人马离开,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越过连国边境,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马车一路行进着。
有时候道路平坦一些,有时候山坡陡峭一些。
下雨了,能听见雨水打在车顶上的声音;天晴了,能看见车窗缝隙里透进的光线。
云锦甚至有种错觉,是不是会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也没有尽头。
而尽头,便在她意料不到的时刻来临。
这一日,从未曾停顿的马车停了下来
“有事?”云锦问。
她一直很警惕。因为发现护送人一直企图将她的飞鹰打下,飞鹰接受过特殊的训练,所以未曾成功。
护送那人也不解释,只是道:“请公主见谅。”
云锦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耐心地等待着。
整个世界似乎变得异常安静,连撒着欢儿打响鼻的马儿都没了声息。
车门被猛地推开,一束猛烈的阳光,突如其来,让云锦睁不开眼。
车门外,站着一个人,他身着宝蓝色锦缎绣大团花直身棉袍,细长的眼,微微上挑的眉。眸光映着阳光,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
他朝云锦伸出手:“公主,请下车。”
云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在下是无双门主座下右圣使,无忧。奉门主之命,来此迎候公主大驾。”
无忧的声音清脆,带着童声的甜美。但云锦本能地觉得他散发着一股阴寒的气质,连投射在他身上的阳光也变得冷冷清清的。
不理会他,侧着身体,走了几步,跳下马车。
碰了个钉子,无忧挑了挑眉,望着云锦的背影,浅浅地笑了。
这里是密林中的一片空地。土地焦黄,零零碎碎地散落着一些土块,小石。
不远处,停着一顶轿子。
轿子圆柱形,顶部尖尖,飞檐微微翘起,檐角挂着铃铛,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小的亭子。黑木为梁架,雕花贴箔,轿身裹着水蓝色的绢丝,绢丝上还绣着几只形神各异的蝎子。
“饶参将,一路辛苦了。”
“不敢当右圣使大人一句辛苦。在下幸不辱使命。”
“回去之后代本使向小侯爷问安。”
“遵命。”
与护送人寒暄了几句,无忧走到云锦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轿子,又收回目光。
天空划过飞鹰翱翔的身影,偶尔一两声鸣叫,嘹亮。
无忧皱了皱眉,低声地:“讨人厌的东西。”
手上一扬,速度飞快,云锦就见几道白光闪过,然后耳旁传来几声哀鸣,下雨一般,地上洒下了几摊血迹,飞鹰坠落,几下,便不再动弹。
云锦盯着无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忧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公主,请上轿。”
好似有块大石压在胸腔,云锦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孤身一人,心里的安全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那几只飞鹰。它们与她一同出发,一路作伴,是她与熟悉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如今通道被狠狠地剪断,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滴水般渺小,很快就要无声地消失在沙砾之中。
陌生的环境,诡异的人,似乎还有恐惧隐藏在望不到边际的丛林里。
云锦害怕了。她可以鼓励自己勇敢地面对恐惧,但却无法控制所有的情绪都被恐惧所占据。
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公主,请。”
云锦凝视无忧,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把我的飞鹰葬了吧。”
“公主有令,本使自然遵从。”
无忧慵懒的话音刚落,几个身着深蓝色衣服的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现出身来,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地上便一滴血迹也看不见了。
云锦长出一口气,动作机械地迈开脚步,朝着轿子走去。
轿子比马车要平稳得多,云锦觉得好似在空中滑行一般,毫无阻滞。她的心情正好相反,十分沉郁。
无双门的名头,如雷贯耳。
掌握了燕国的商业命脉,还牢牢把持着皇后之位,势力之大,就连燕帝也忌讳三分。
无双门主武功高强,智谋过人。
所有对无双门的了解,都只是停留在表面。如今无忧一出手,阴狠诡异,着实让云锦震惊。右圣使尚且如此,无双门主的本领,岂不是鬼神莫测?
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
想着有信心,不一定会赢,没有信心,就一定会输。怀抱着盲目的乐观,放手一搏。殊不知,自己就连放手一搏的本钱都没有。
现实总是会给人当头一棒。
一股气流汹涌而至,打断了云锦的胡思乱想。
刹那间,水蓝色绢丝被整齐地割裂,随着气流上下翻飞。
轿子檐上的铃铛“叮呤当啷”地一阵乱响。紧接着,是兵器相接的声音,马匹嘶鸣的声音。
轿子似乎受到攻击,左摇右晃,云锦不得不抓紧了木栏杆,以保持平衡。
突然,轿子剧烈地倾斜,云锦被强大的惯性给甩了出去。天旋地转之中,还未来得及惊呼,眼前一道碧影闪过,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锦儿。”
她紧绷着的心,倏地放松下来,一如迷路的旅人找到了方向:“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