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复战死,永平侯病倒。
这是顺势而为。
攻打七星城的决策,是两个人一起决定的,永平侯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旁观者对于老人,特别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人,是宽容的。这个老人抚棺而泣,痛不欲生,谁又忍心再去问责?
战场上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没有人能够保证一定胜利。
也许是郭复命不好吧。
就这样,在连祯接过帅印之后,永平侯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战场。
齐连大战。
成就了永平侯叶峰嘉一片冰心,精忠报国的光辉形象,同时除去了四侯心中最大的威胁——郭复,可谓是一箭双雕。
就在百姓们对永平侯赞不绝口的时候,叶绍天暗地里,却与齐太子做起了买卖。
战争爆发,两国商贸往来也随之中断。
叶绍天手里有粮食,齐太子手里有矿产,这俩人私底下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仗打了将近两年。
最终以燕国介入,连国、燕国和亲,三国休兵而告终。
齐太子早已经填上了国库三百万两的窟窿,还趁机发了一笔财。永平侯恩封护国公,风头一时无两。
因为战争,那些失去生命的人们;那些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人们,他们的哭泣,谁又能听见……
云锦合上册页。
那由澄心纸装订而成的册子仿佛有千斤重,她不敢再往下看,也不想再往下看。
愤怒压过了好奇。
直觉地,云锦相信秘档里的就是真相。
人的自私来源于贪欲。
适度地保护自己的利益,无可厚非。可当贪欲无节制地泛滥、,就是最大的恶。
一口闷气憋在胸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云锦有些后悔,如果没有听信凌少卿的话,到醉欢楼寻找什么秘档,就好了。如果不是一时心软,接下了醉欢楼,就好了。如果当初乖乖地呆在京城,远离陶城,就好了。
但是,生命中没有如果。
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全都死了。四侯的追杀,不择手段,连绵延续了二十年,如果还有知情者,必定还会一直继续下去。
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封死嘴巴,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自己是安全了,可是要看着作恶者继续嚣张,上蹿下跳吗?
公开真相。就将再度掀起腥风血雨,许多人会因此而丧命。何况时过境迁,证据几乎全部被湮灭,会有人相信吗?
命运真是不公平。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什么狗屁异世界的使者,是来找死的使者吧。”
云锦吼着,声音在墙壁间来来回回,嗡嗡作响。
反正在这里叫,也没人听得见。
情绪,是需要宣泄的。一番叨叨絮絮之后,云锦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冷静下来,云锦决定,计划不如变化快,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起身,将秘档放回书架里。
密室呆久了,觉得寒意森森。
云锦四下再认真看了看,这时,她才发现,正对着入口石门的那堵墙,还有一扇石门,只是刚刚注意力都放在秘档上,忽略了。
石门的后面,又是什么样的天地?
还是不要管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谁知门后头会不会有一头怪兽虎视眈眈?
挣扎了许久,云锦还是走了过去。说不清什么原因,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她似的。
有了头先的经验,这一扇的石门不费吹灰之力便开启了。
人的想象总是将恐惧放大。
石门后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与来时的路一模一样、
云锦松了口气,她还是有些许害怕的。
走了不过十几步,左侧墙透出了光,近看,是一个小房间,没有门。
走进去,只见不大的房间里满满地摆了六口鸡翅木大箱子。
云锦将箱子逐一打开。只见左边三个箱子里满满的,全是金锭子。金灿灿的光芒,闪得人眼晕。右边三个箱子,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布衣布鞋,棉被,胭脂,水粉。
苏宛若想得很周到。看来这里不但是密室,还是事急时的逃生通道。
聪明人,是懂得为自己留下后路的人。
长长的甬道仿佛通向世界的尽头。
云锦忽然有些厌倦,不想再往下走了。转身,循着原路,返回。
头顶的青砖缓缓而开,云锦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瞬间感觉彷如隔世。
“公主,您回来了。”
守在入口处的翠儿忙搀扶着云锦,云锦借着她手上的力道,步出了密道。
青砖合拢,密不透风,似乎能将地狱里的恶魔牢牢封住。
见云锦脸色疲惫,翠儿递过一条温热的毛巾:“公主,我让人备了些茶水,点心,您放心,我试过的,很安全。”
黄花梨小茶几上摆着一壶茶,一只玉石小茶杯,一碟山药糕,一碟玫瑰糕,一碟桂花糕。
云锦将茶水一饮而尽,淡淡的清香悄悄地驱散了内心些许的烦郁之气。拿起一块山药糕,边吃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现在已经是申时末了。”
云锦微微惊讶,不禁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阴沉,灰白的云层密布。原来在密道里呆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翠儿站在一边,时而垂头看着脚尖,时而抬头看看云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锦随口问:“有事?”
翠儿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云锦忍俊不禁,原来这便是苏宛若和翠儿的相处之道。
翠儿不善言辞,不懂察言观色,于是主动看清她的脸色知道她有话想说,就尤为重要。好在,她什么都不掩饰地写在脸上,很好懂。
“燕国传来消息,贤王在燕国太后的千秋寿宴上意图刺杀太后,被燕帝压入天牢。就在昨日,焰盟的人劫了天牢,贤王至今下落不明。”
云锦一惊,也顾不得吃了,丢下山药糕,忙忙问:“燕国太后怎样了?”
孝道,是纲理伦常。
孙子刺杀祖母,闻所未闻。燕羿风这样机敏的人,如此行事,其中必有内情。
“燕国太后无事。”
云锦微微松了口气,那还有转圜的余地。
“燕帝的反应如何?”
燕国太后是燕国先帝的皇后,无子,只育有两位公主。燕帝是丽妃所出,当年得太后支持登上帝位,对太后一向十分尊敬。
“燕帝大怒,发了海捕文书,缉拿贤王。”
“没有褫夺王位?”
翠儿摇摇头:“没有。”
云锦放心了。王位还在,意味着燕羿风的根本还在。
“焰盟如何?”
“一切如常。”
这个燕帝可真有意思,表面功夫做得十足,现在燕国太后怕是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话可说。
“你传话给各楼住事,若是贤王在醉欢楼落脚,要好生招待。”
“是。”
密室的气氛太过压抑,哪怕是回到地面,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安。如果说以往云锦对叶家是敬而远之,那么如今,则是戒备警惕。
“翠儿,自苏姐姐故去后,小侯爷那边可有异动?”
翠儿老实地说道:“小侯爷的副官王威曾来过,希望醉欢楼如同以往一般,为小侯爷收集消息。我对他说,如今醉欢楼是公主当家,凡事必须经过公主的同意。”
翠儿这算是拒绝了叶绍天。
苏宛若曾说过,叶绍天对她是有两分真心,不过到了最后,苏宛若似乎对他并无两分真意。
“对于小侯爷,苏姐姐有没有特别的交代?”
翠儿想了想,说:“没有。姑娘并非任何事都顺从小侯爷。就拿黑水寨来说,姑娘是查到了黑水寨的来路的,可就是压着不让小侯爷知道。”
云锦奇了:“为何?”
“黑水寨大当家李春,与姑娘的夫婿林子轩是同窗。”
原来还有这般曲折的故事。
杯中茶水渐冷,云锦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翠儿便沉默地守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云锦突然地开口,声音清脆,划破寂静:“翠儿你做得很好。若是小侯爷再派人来,别与他正面冲突,只管让他来找我。”
翠儿稳稳地应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