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破落的小乡村里，几乎看不到成年男子。
有的，也只是每个月来这里征兵的军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疤。
冷漠地像是从阎王殿里来的使者。
每一次都是他们的马蹄声，踏破了这个村子的宁静。
孩子们谁跑的慢，就是被带走的下场。
所以每当听见这个动静的时候，他们都拼了命的在跑。
“这个不要，太瘦小了。再长两岁也达不到征兵的要求。选回去，又要被督主骂了。”
一个头戴红色幞头的军人手提着一个孩童，满脸嫌弃。
可另一个人弓着背不以为意，“你忘记了，督主让我们寻找长相好看的孩子。”
“我瞧着，这孩子就不错。”
说完，也不顾别的人。直接用绳子捆住孩童，挂在马上就继续前往下一个村子搜寻青年人去了。
当那个孩子来到军营的时候，被那种气势和杀戮之气震撼到了。
他怯生生地站在一碗面条前面，一动也不敢动。
可双眸中的渴望，还是出卖了他。
“想吃就吃吧，来这里是为了享福的。以后，你们都不会再被饿肚子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
但他的长相却有着和身材不一样的俊朗娇艳，他勾着唇说话的时候，像是温柔的亲人一般。
“以后啊，你们每天都能吃到面。只不过需要帮我做些事情。”
来军营的小孩子不止一个，有很多。
也是那第一次，他们每个人被赐予的一个新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沐川。
跟在村子里谁人都叫他二娃不同。他喜欢这个新名字，像是个儒雅的文人，他喜欢的不得了。
却不知道，这个名字像是一个诅咒，跟他悲惋的命运紧密相连。
那时候他们每天都有热腾腾的饭菜，而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就是一群人扮作乞丐，到另一个城里去听别人讲故事。
一开始，沐川以为是讲故事，直到长大些之后，他才意识到，他们不是听人讲故事，而是窃取情报的。
换言之，他就是个细作。
这份工作也并没有督主说的那么容易，因为一直不断有小孩子被从进军营。
可跟他一起进来的孩子们，都已经下落不明。
听军营里的军官说，有些人被发现了当场就处死，有些人是逃跑了被追铺而亡。
总之，这份工作既危险，又低贱。
只是什么样的工作都总得有人做。有些人也注定是做这个的人才。
沐川被送往齐南国的时候，只有十四岁，一个半大小子每天出入书院，窃取的是书院里的各种秘密。
等他大一些了，他开始考取功名，一步步入仕。
或许就连当初教养他的督主都没想到，自己培养的人，竟然做到了齐南国的国师。
最初沐川并无二心，他永远心向自己的国家，无论是引导陛下做任何决定时，都不忘不着痕迹地填些私心。
好在他也不贪婪，从不为自己谋求什么。
可这样的身份，总归会被人眼红
或许也是从那时开始，一切都变了。
朝中渐渐有人开始质疑他的身份，说他来自市井，因为身后没有任何利益，所以做一切决定的时候， 从不考虑世家子弟。
其实，这不过是那帮老臣们始终找不到他的把柄，也无法讨好他的借口。
也是那一次，女帝不顾众怒，毅然决然选用了他的决策。
“他从前如何，我不在意。我只知道，国师的想法也是孤的决定。”
“从今往后，若是再让孤听见关于国师身份的议论，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从那之后，他好像变了。
他在做所有决策之前，会优先考虑到陛下的心情，他会想着这么做会不会让她伤心，会不会让她烦忧。
会不会的事情多了，他也陷的更深了。
从前陛下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窃取情报的源泉。
而后，她竟然变成了自己躲藏过往的港湾。在她的面前，他不需要伪装自己，隐藏自己。
甚至可以稍事片刻，逃离自己的身份。
他即开心，又担忧。
因为沐川深知，自己有一天一定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都尽可能地让她不断强大，让她恪守着君子所有的礼法。
直到那一天，他收到了来自督主的来信。
三年来，他最幸福的时刻，似乎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沐川心中有一万个不忍心，但是却还有一万条性命背负在身上。
那些人，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亲人。更是另一个国家的命运，似乎都牵连到了他的身上。
于是，他动手了。
在动手前，他查阅了所有的古籍禁术，只为找到一个能和她在另一个世界再重逢的方法。
事实是他最后成功了。
他身死却将灵魂纳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他重生了。
但他也吓坏了。
因为本该出现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他的愿景一次次落空。
在忙那个人海里，他一直在寻找着关于她的身影。
当他都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盛星回出现了。
她就像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颗星，无论是从前还是当年。所有人站在她的旁边，似乎都会黯然失色。
这，便是帝王之相。
沐川心里充斥着怀疑，又无比高兴。
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也重生了。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以为，只要不断靠近她，就会有一个跟上一世完全不同的结局。
只是，沐川千思万想都没有料到，自己不愿意要的那张脸，却成为了她的枕边人。
说不嫉妒蒋煜是假的。
他明明长着她最讨厌的脸，却赢得了她的关心。
那凭什么他不可以？
这个疑惑，困扰着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沐川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他可以为了跟她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惜花掉所有的一切。
哪怕是轮回之路。
只求跟她相守一世。
但是，事与愿违，她不仅没有放下对他的恨意。
还爱上了别人。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会爱上别人。便是沐川一个跟了她两世的人，也想不到这个结果。
他从未期盼过能得到她的爱，他只求能在他的身边就可以。
谁又会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却赢走了她的全部。
甘愿为他开枝散叶。
他终究是输了，却到临死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
有可能，他的出生原本就是老天给他开的一个玩笑，一路上他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却发现不过是谁落入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只是盛星回这个深渊，他落下的从没有片刻后悔。
在迷茫之际，他听见了耳边的声音，“沐川，沐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张梦寐以求的脸。
以为自己做梦了，这张脸，他夜夜得见，又夜夜不似真。
他太累了，等了那么多年，他等不了了。
他的眼皮不断地想要闭上。
可是只要一听见她的声音，又拼命想睁开，“陛下，我好像受伤了。”
他一睁眼，那张俏丽的脸上，竟然比任何一次都真。
但却像有什么雾气，蒙在他的眼前。
沐川想要弄干净眼眶里的雾气，但是双手却无力地举不起来。他只能看着她，目不转睛。
“陛下是你吗？陛下。”
“沐川，你先不要说话，我带你带你去看医生。”
他摇摇头，嘴角勾着笑了笑，“不要了，不要救了。”
“我现在觉得很轻松，无比的轻松。要是能这样睡过去，应该也不错吧。”
“不要啊沐川，你不要死。”
盛星回哭了。
看着眼前人一点点的消亡，那些回忆还是涌上了心头。
他叫着她的名字，哼着故乡的歌，这一刻，真的太开心了。
虽然，很短暂。
但是他却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不一样的表情。或许，她也是不舍得自己走的。
或许这样离开，自己能永远在她的心里留存。
“星儿，我走了。”
下辈子，你若还想见我，那我必定会出现的。
这一世，你就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