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张江的话,江衍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徐子昂这个表情,他必定是看到过着六角居的图纸的,同时,也了解他背后的故事的。
先前比赛的时候,江衍还觉得这张江只是个为了赢下比赛,反咬一口的无耻之徒。
可现在看来,光是用无耻来形容他,已经完全不为过了。
他明知道这六角居是徐子昂的爹发明的,也知道,徐子昂的爹,正是因为这个东西,不幸离世的。
可在这种时候,他偏偏还是将这个东西拿出来。
如此,承载了亲生父亲血肉的东西,就这样摆在徐子昂的面前,让他如何能够堂而皇之的接受和面对!
底下众人看到这一幕之后,也是一阵唏嘘,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张家主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吧,绕城谁不知道,徐家的少家主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死的,他还将这个东西拿出来,还要同徐家小少爷比拼,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哎,张家家主你们还不了解吗?当年在徐家少家主的灵堂之前,他约战徐家主,那时徐家主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根本不能全心面对,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不过,也没人规定不能这样,管他呢,这绕城第一世家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我们还是做好我们的事情,公正评断就好了,至于其他的,莫要插嘴最为稳妥!”
那些评委看得很开,而徐子昂却做不到视而不见,他方才舒展的眉头,此时紧紧的皱起,甚至比之前皱得更甚了。
他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图纸的方向,紧紧的盯着,眼神中波涛汹涌,带着太多的情绪,如蓄势待发的火山,随时都会喷发一般。
江衍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揪心。
可事已至此,他们除了迎战,别无他法。
江衍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搭上徐子昂的肩膀,轻声安抚道:“专心比赛,不用想其他的!”
徐子昂微微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了江衍,眼眸中隐隐有泪光涌现。
江衍趁热打铁道:“既然是你爹的心血,那现在,你若是带着他,赢下这场比赛,你爹定会十分的欣慰!”
此时,铜锣声响。
比赛正式开始。
这六角居,虽然江衍看懂了,可技术上的活儿,江衍属实是没有徐子昂懂的。
他能做的,只有将六角居的整体形态拆分出来,画在图纸上,再拿给徐子昂看。
这样一目了然,每一处该怎么走都标刻得清清楚楚。
全部画好之后,江衍放下笔,将图纸递了上去,凝声说道:“子昂,你就按照这上面的做就好!”
可转眼,却看见徐子昂呆呆地坐在那里,手中拿着需要用的木块,眼睛猩红,双手在发抖。
他想起了那老头子。
自记事起,那爱喝酒的老头子,在他耳边念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是徐家人,他生下来就是要为徐家报仇的,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不能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三岁之时,旁人的手中皆是玩具和糖葫芦,可他的手上,只有木头。
那些粗糙的,永远都雕刻不完的木头。
他曾经求着老头子给他买一个糖葫芦,可得到的,却是一顿臭骂。
家仇未报,如何能享乐,又如何有脸享乐!
他心里也恨,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在这样这个家庭,他心有不甘,满腹委屈,遂,在八岁那边,他第一次反抗了老头子。
这徐家分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输给了他人,为何要将你的痛苦你的仇恨,压在我的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跟老头子说这些话,原本想象的应当会遭来一顿毒打,可老头子在听完这些之后,却只是顿住了。
他记得那时候他走了出去,他背影弯曲,步履蹒跚。
他以为这老头子要走,要丢下自己一个人。
当时少年的倔强让他高扬起头,他想着走就走,他走了,自己就不用再雕刻这讨厌的木头,不用整天听着他念叨着报仇报仇。
他可以完完整整的做他自己。
可是,他没想到没过多久,老头子又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满身酒气的回家。
他给他买了他一直都想要的糖葫芦,还买了许多好吃的。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也是在那天晚上,徐子昂听到了关于他爹娘的事情。
他们在路上,马车坠落山崖,两个活生生的人摔成两摊肉泥,就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有留下。
他记得老头子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格外的明亮,还带着光。
仇恨的光。
分明是他口中说的是意外,可言语中的激烈和紧捏的拳头,却怎么都不会让人相信,那真的是一场意外。
那时徐子昂还小,注意不到这些。
他只记得,老头子说完,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爹娘为了徐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你难道真的要让他们寒心吗?”
徐子昂记不得那个时候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他只记得,自那以后,他心中再没有埋怨过老头子分毫!
可如今,面对这六角居,这让爹娘付出性命的六角居,他却怎么都提不起勇气将他拿起。
他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很快便涌至全身。
他手脚发软,心乱如麻。
江衍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状态,就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唉!”
江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不能感同身受,却明白,这件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是一种折磨。
亲手面对这个承载着自己爹娘血肉的东西,谁都不敢拿起!
眼见着徐子昂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反观张江那边。
虽隔着厚厚的门栏,但江衍似乎都已经透过了门栏,看到张江脸上藏不住的笑容。
不行!再这样下去,只会更加影响徐子昂的情绪。
甚至,还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最终的决赛。
权衡一番,江衍站了起来,看向主持那边,咬牙说道:“这一轮,我们弃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