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半个多月了,孟若画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场梦,她母亲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而且还是死于自杀。母亲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从来没被生活的艰辛打倒过,没想到到头来却被一场疾病打倒了,选择从高楼上纵身一跃,惨烈的与世界作别。这跟她记忆中的母亲反差太大了,那么柔和的、逆来顺受的母亲不知道作出这种选择的时候,该有多么的失望,丈夫,儿子,女儿没有一个省心的人吧!
曾经她是母亲唯一的希望和依靠,如果她不离开N市,在母亲生病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了吧!她是个不孝的女儿。
今天是中秋节,虽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等着她团聚,可她还是早早地关了店门回家了。可是回到家又觉得无所事事,吃了面,洗了澡,喝了美颜茶……她觉得心里凉凉的,空虚得厉害,直到接到儿子打过来的问候电话,心里才安慰一些。挂了电话,她又洗了衣服,拖了地,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准确地说是床垫上,她已经不习惯了躺在床上睡觉了,夏天的时候她甚至躺在地板上睡觉,既凉快又有安全感,生命源于大地,最终又重归大地,还有比土地更亲切、更温暖的怀抱吗?
她以为她能很快得睡着了,可是她的身体是疲倦的,大脑却是兴奋的,那些与母亲有关的过往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母亲是爱她的,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邻居的妹妹买了一架电子琴,家里常常传出悦耳动听的琴声,她对那美妙的旋律无限神往,去邻居家玩的时候,遇到邻居的小妹妹高兴了会让她也玩上一会儿琴。有一次,她又到邻居家去,那一次,母亲竟然也在。母亲和邻居阿姨聊天的时候,小妹妹邀请她一起弹琴,没想到她竟然也能弹出两首简单的曲子,邻居阿姨对她母亲称赞道:“没想到若画在音乐上蛮有天分的,瞧这一双玉葱似的手不弹琴真是可惜了。”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那我也给若画买架电子琴吧!一架电子琴多少钱?”
“我们家的一千多元,便宜的也有,大概要几百元吧。”
母亲一听,脸色暗淡了下去。低了头,不再说话。若画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不是为自己没有琴弹,而是为母亲眼睛里流露的悲伤。她赶紧说:“妈,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弹琴。”可是母亲还是有点落落寡欢。在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把给她买架电子琴当作人生目标,可是最终也没实现,因为若画总说自己不喜欢弹琴,而且母亲赚来的钱也从不曾在口袋暖热过。其实若画做梦都想有一架电子琴,可是比起电子琴,她更愿意看到母亲的笑容。
然而有着一个游手好闲的丈夫,不务正业的儿子,她的母亲怎么高兴得起来,若画改变不了别人,她自己唯有努力学习,用优异的成绩让母亲露出笑脸。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母亲。
母亲的死父亲和哥哥难辞其咎。若不是平日的收入全被他们两个搜刮了去,身边没有一点积蓄,母亲也不至于连治疗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便轻生了去。可惜事到如今两个人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父子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好吃懒做,没有一点本事,偏又脾气大的很,常常惹事生非,一言不和便想和人动拳脚,以后可该怎么办呢?若画能让自己忍住不管他们,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替他们操心。
往事不堪回首,伤心一幕幕袭来,现实不忍面对,一想就烦心。孟若画起身披了件外套,打算出门转转,透透气。
下了楼,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看来出来透气的决定还是正确的。若画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向小区的中心花园,虽然这个小区开发的很不错,园林绿化的很美,尤其是中心花园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有些江南味道,但是若画却无心欣赏过,只是假期的时候陪儿子来过两次,不过却留下了深刻印象。
中心花园此刻静悄悄的,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散步赏月的人影,月亮挂在空中,那么明,那么亮,晚饭的时候若画还曾站在阳台上看了看月亮,那时感觉月亮还是昏暗的,此刻却完全不同了。这样的夜晚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苏轼的诗句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时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在读诗的年纪她并不明白的道理,生活却总能让她渐渐明白。
走着,走着,她看到前面有一张长椅,便坐了下来。刚坐下,一阵风吹来,风不大,却带着些凉意,她似乎穿的有些薄了,竟然打了个寒战,她赶紧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好让自己温暖一些。从她刚走过的方向又走过一个人,竟然在她身边坐下了,若画警惕地看了一眼,原来竟是魏旭阳。若画吃了一惊,问道:“魏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晨晨晚上打电话过来,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叫我帮他照顾你,我来的时候看见你朝这里走,就跟过来了。”
“谢谢!让你费心了,我没什么的。”若画不好意思地说。
“听说你母亲去世了,怎么回事?”魏旭阳关心地问道。魏旭阳的关心却让孟若画觉得伤心又难堪。她怎么说呢?说她母亲得了肺癌晚期,为了不拖累家庭拒绝治疗选择了自杀。她这个做女儿的竟然在母亲去世之后才得知母亲的病情。
“说来话长。”若画委婉地拒绝,这是属于她的心痛,她觉得自己只有痛得久一点,才对得起死去的母亲。
然而魏旭阳却没领悟她的意思,执着地说道:“那没关系,我有的是倾听的时间。”
“从何说起呢?”若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魏旭阳。
“想从哪里说就从哪里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魏旭阳鼓励她。
在魏旭阳的怂恿下,孟若画终于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她隐藏于内心从不曾也羞于向别人说起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