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团的故事,要从六年前说起。
那时候,秦舟舟刚大学毕业一年,一心要摆脱母亲冯淑珍的管制,去大城市发展。没成想,临门一脚要走的时候,居然硬生生被截了回来,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阵劝说,终于求爷爷告奶奶地找门路把她结结实实地摁进了幼儿园。
秦舟舟从没有想过,自己有天能过上如此按部就班的日子,成为一名合同制的幼儿园教师。
虽说大学,她都待在教育学院的教育系,但上课迟到早退、考试小抄作弊是常有的事儿。要问大学四年究竟学了个啥,她两眼一抹黑,完全一概不知。说白了,大学于她而言,纯粹为了混张文凭。
好在,秦舟舟是个机灵的人儿。即便再不喜欢的事,既然做了、接受了,就尽量争取拿出个样儿,要不然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凭着一股子热情勤快、活泼青春的劲儿,她在幼儿园里,很快受到老师们的喜爱。无论谁,都愿意在她需要帮助的情况下,拉上一把。
那时,翟文静刚刚辞去上一份离家较远的幼教工作,跟她走的同一批招聘流程入园。而林晓蔷,先她们一步,早已在这个幼儿园以合同工的身份任教了三年。
大家虽是在一个园内工作,因着不在同一栋楼上办公,也不属于同一个年级,彼此并不熟悉。仅仅是知道名字、混个脸熟而已,见面顶多就是点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
究竟是什么让这三个姑娘走得越来越近,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呢?大概,是冥冥之中存在的一种力量吧,说不清,道不明的。
翟文静到现在还记得,她认识秦舟舟的那个午后,风是带着新鲜奶茶味儿的,甜而不腻,香而不浓,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一如她这个人对朋友的感觉。
当时,幼儿园的资料室有一台打印机,全园共用。这个资料室就位于翟文静所在的一栋三层小楼上。坐镇其中的是一个即将退休、满脸横肉的老教师,仗着自己有几十年的老资历,一向对新来的小教师爱答不理、各种刁难,说话也极其难听。年轻的小教师们脸皮薄、资历浅,个个敢怒不敢言,甚至有些抵触到资料室打印、复印。
最后,大家出了个招,同一楼层或班次,有打印需求就攒在一起,每周派一个代表完成这项工作。
这周,轮到了翟文静。
趁着午休时间,她抱着大家的打印资料,上楼,轻声敲响资料室的门。
里面,无人回应。她再敲,还是无人。
她试探着推了推资料室的门,有了缝隙,没锁。
于是,她推门而入,看见正对面的办公桌上,没人,瞬间松了口气。
翟文静走到打印机面前,按下开关。机器随即发出了觉醒状态的声响。
“谁?”
突然爆出的人声,吓得翟文静哇哇大叫,手一抖,资料散了一地。她转身看到,自办公桌下,抬起一个硕大而毛燥的脑袋,一双未完全睁开的眼放着犀利的光投到她的身上。
“大中午的,干嘛呢?吵死了呀。”声音跟主人的表情是一样,表现出此时此刻情绪的超级不满。
“打……打印。”翟文静嗫嚅着。
“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锁着门?”
“门没……没锁。”
莫老师不耐烦地支着脑袋斜眼瞥着站在打印机旁吓得畏畏缩缩的人,“关了,关了,赶紧关了。大中午的来打印?你懂不懂规矩啊!会不会看表,不知道现在是午休时间?新来的教师,素质这么差呢?赶紧地,关机走人。”
翟文静被莫老师的气势吓住,不敢抬头,用眼角隐约扫见办公桌后支了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褥子,还有被子,“莫……莫老师,这些资料……下午要用……我能不能……”
“不能!我说打印机现在不能用就是不能用,你没听见?”莫老师噌地站起身,此刻她已经完全清醒,叉着腰,展现出了十足的战斗力,“怎么着?我一个老教师还得听你一个小辈儿的指挥?你才来几天,就想着爬到我头上?做梦!我一天不退休,这个打印室,就是我说了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幼儿园怎么把你们这种素质的人给招进来的,现在的教师真是素质一代不如一代……”
“莫老师!”一声响亮清脆的甜腻女声传入硝烟弥漫的屋子。
翟文静闻声转头,看见一个瘦高挑的披肩发女生,笑嘻嘻地推门而入。
“呦,小秦啊。”莫老师见来人,说话声音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什么事儿啊?”
秦舟舟快速看了翟文静一眼,笑脸仍冲着莫老师,看似随意地说,“哦,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来问问翟老师,资料打印好了吗?教务主任急着要,让我来催催看。”
“哦,教务主任要。”
“对呀,要不是领导催得急,我们怎么敢打扰莫老师的午休呢。就是给我一个百个胆儿也不敢呀!您看,为了给您赔罪,我还特意买了您喜欢的奶茶呢。”秦舟舟乖巧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杯奶茶,插好吸管,恭敬地递到莫老师面前。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呀,小秦。”莫老师没有接奶茶,脸上却充满笑意。
“有什么不好的呀,快拿着,莫老师。半糖、加冰、加珍珠,您喜欢的口味。”秦舟舟不由分说地将奶茶塞到莫老师的手中,“我知道您身体不太好,每天中午都得休息一下,下午才有充足的精力办公。您喝这个提提神,权当给您赔罪啦。”
莫老师接过奶茶,“那行吧,你们搞快点啊。”
“好咧,我们很快就搞完,绝对不会打扰您休息的。”说完,她转身跑到翟文静身边,扯着她一起捡地上的纸张。
“小秦啊,我看你是这批老师里面最懂事的一个啦。将来啊,肯定有出息呀。”莫老师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一边嘬着奶茶一边看忙碌的两人。
秦舟舟嘴上回应着,手上却不停忙活,“谢谢莫老师这么看好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继续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我在幼儿园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呀还是很准的哦,从来不会走眼。”
“那了不得呀莫老师,这本事也很牛呀,很多人想学还学不来呢。那以后,您多教教我呗,这样我还能快点进步。”
翟文静默默干着手上的活儿,听着房间里一老一少的对话,感觉整个办公室的氛围轻松了许多,不由佩服地多看了秦舟舟几眼。
也许,是感觉到身上多了一道关注,秦舟舟抬头回看着,冲她眨眨眼,勾了勾嘴角。
女生间的友谊就此悄然开启。
大概几个月后,教体局组织下属各单位开展“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文艺汇演活动。
幼儿园规定,年轻教师必须一个不落地全部参加。
幼儿园组织排练节目的休息间隙,翟文静发现每次都有一个短发姑娘坐在角落埋头奋笔疾书。很快地,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秦舟舟,不止一遍地猜测,那个姑娘在干嘛。
秦舟舟是个当机立断的,绝不会像翟文静一样躲在角落自言自语地碎碎念,干脆拉着她一起去瞧个究竟,满足好奇心。
到了姑娘面前,俩人一眼便看到了人家手中的本子。那里面画着各个人物的卡通造型,再仔细一瞧,这神态、动作个个眼熟,不就是排练厅里的老师们么。
“嗬,你好厉害啊!这都是在这儿画的?”秦舟舟被对方的画功深深折服,瞧得嘴都合不上了。
“嗯。”姑娘不怎么热情,没抬头,继续用手上的画笔飞速勾勒未完成的线条。
“你……学过?专业的?”秦舟舟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冷漠,继续询问。
“爱好,瞎画。”
“瞎画都能搞成这样?那你……确实挺牛。”秦舟舟将身子凑得更近了些,歪头对上姑娘的眼睛,“能给我俩画一张吗?”
翟文静觉得舟舟的做法有点太自来熟,再看看对面姑娘的一脸冷淡,怕惹人烦,伸手去扯她,“哎,舟舟……你别麻烦人家。”
舟舟噘着嘴,一脸无辜,“怎么了?反正也要画嘛,不如画画咱俩。”她转头对着姑娘继续问:“行吗?”
姑娘仔细瞧了秦舟舟一阵子,自觉躲不开,无奈地撇撇嘴,“行。”
“认识一下,我叫秦舟舟。她叫……”舟舟扭头冲文静努嘴,意识她开口。
“翟文静。”
她俩一致看向对面的人。
姑娘慢悠悠说出自己的名字,“林晓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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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剧场:
“刘老师,奶茶到了,我这就给你送上去。”秦舟舟一手拿着手机发语音,一手拎着两杯,自楼下往上来。
路过资料室。
屋子里,传出一阵吆喝:“……爬到我头上……我说了算……怎么把你们这种素质的人给招进来的……现在的教师真是素质一代不如一代……”
她慢慢停下脚步,从门缝里瞥见一地的纸张,打印机旁站着一个姑娘,正怯怯地低着头。
秦舟舟看不清姑娘此刻的面部表情,但从她绞着身前衣服的双手以及并拢不动的双脚来看,此刻的她一定十分局促、恐慌。
秦舟舟再循着姑娘斜对面的方向瞧:嗬,怪不得呢,姑娘对面正叉腰站着幼儿园号称“女魔”的莫老师。
得,肯定是女魔又开始找茬,折磨人了,里面的姑娘八成得被训哭。
秦舟舟暗暗地为里面的人捏一把汗,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奶茶,深吸了口气,将手覆在门把手上,转动,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