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再次把目光投向陈青,“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是与这种人周旋,无异于走钢丝,而且,还会让外界对你产生误解,对你今后的前途多少还是有一些影响的。”
“误解不怕!”陈青端正了姿势,“只是,这件事确实需要两位领导把知情范围,严格控制,有了误解,才会让王莉放心下来。”
“你的担心有道理。”严谨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力,“这件事确实不能扩散,你放心,我和建国书记会亲自把握。”
他话锋一转,忽然透露出一个消息:“另外,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提前告诉你一件事:安平县政法委书记王正国同志,近期将调任市公安局局长;原安平县公安局局长秦昊同志,拟提拔任市公安局副局长。”
“这些都已经经过组织考察和谈话,基本上是确定了的。”
“他们与你有过工作上的接触,如果有紧急事务联系,你和他们接触会减少王莉对你的怀疑。”
陈青一下就明白了严谨话里的意思,如果陈青频繁地与严谨联系,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工作上都显得突兀,但陈青和王正国、秦昊联系就不会让人怀疑。
毕竟在安平县公安局,陈青是秦昊的直接下属。
“谢谢领导关心,这件事那就麻烦领导事先给他们打打招呼,正国书记和秦昊局长都是非常严谨的政法干部,我自己所说的,他们未必会相信,到时候解释又是一大堆的事。”陈青指着还放在茶几上的照片说道:“而且,现在是纪委在调查的案子,我也不能对外透露。”
“这个你放心,这两位同志我还是很了解的,我会斟酌告诉他们,而且,你之前本来也是我们战线优秀的干部,有高度的觉悟和理由,他们会配合的。”
陈青闻言,心中顿时一定。
秦昊的升迁,虽然已经知晓。
可从严谨的嘴里说出来,就意味着基本是事实了。
有秦昊的联系,就有了更直接、更可靠的支撑,这无疑是给自己加了一道重要的保险。
“谢谢严书记,谢谢张书记。”陈青的语气沉稳了许多,“有组织的信任和支持,我一定谨慎行事,力争尽快摸清王莉的全部底细和计划。”
“记住,”严谨提醒道:“安全是第一位的,有任何异常情况,或者感到无法掌控,必须立即终止接触,第一时间向我们报告,你的任务不是抓捕,是摸清情况,保护项目,明白吗?”
“明白!请领导放心!”陈青重重点头。
因为严谨的出现,陈青很知趣的谢绝了留下共进晚餐,反而严谨成了今天晚上张家的宾客。
但陈青从严谨进门到他从张家离开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之前,从未想过严谨和张建国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但严谨身为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又是市委常委,职位是在张建国这个纪委副书记之上的,但对张建国的态度更像是晚辈对待长辈一般的尊敬。
两人之间的对话语气,尽管还有一丝官场上的称谓,但严谨明显更在意张建国的态度。
反而,张建国在说话的时候很随意。
甚至主动把王莉这件事揽到了他的询问下,陈青才说出来的。
避免了在周为民与王成海见面的照片和王莉这件事上,孰轻孰重的对比。
严谨只是表现出来的感觉是没有任何怀疑。
走出张建国所住的小区,街上的彩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
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微凉的夜里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冰寒。
车刚开出了小区不远,霓虹的光照射进车窗,映在他脸上竟然有一丝暖意。
陈青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虽然还在,但至少不再是独自一人硬扛了。
原本还担心明天和吴文的见面给自己留下一些无法解释的事,现在反而觉得有些急于想见吴文了。
毕竟,他还没有回复王莉的包裹邮寄提醒。
车停在了路边的泊车位,拨通了吴文的电话。
“吴文,在哪儿?”
“陈书记,我在家的。”
“要是没什么事,约个地方见见面。”
“啊!”吴文像是忽然间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发出了惊呼,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完全不掩饰,“好,我来见您,您说个地方。”
陈青看了看周围,“浦口区世纪茶楼,巧荣路。”
“我马上过来,您稍等!”吴文记下了地址,马上就挂了电话,可见他心里现在急迫的状态。
早上打电话给陈青希望见面,一直到晚上才得到许可,煎熬了一整天的吴文完全等不及了。
陈青趁着吴文还没有到,下车径直走到街边的世纪茶楼,要了一个包房,还顺便叫了一份快餐。
快餐还没吃完,吴文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进门的吴文看到陈青居然还在吃快餐,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吧,要见我又傻愣着干什么?”陈青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继续干饭。
吴文的脚步显得有些虚浮,脸色因为赶路和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润,但深陷的眼窝显示出此刻他的困境。
慢慢走到陈青对面坐下,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陈青把碗里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儿都刨进了嘴里,擦了擦嘴。
才语气平静地说道:“说说吧,你那么着急见我,什么事?”
吴文双手紧张地在茶台下交握,显得很紧张,“我......担心有些周为民的事,是我经手的,但我确实不太清楚,纪委的人......逼问我,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周为民还是我的老领导,我也不能栽赃,不清楚的事......”
陈青的手指在茶台上把空杯子敲了敲,看上去像是在清理刚才喝剩下的茶渣。
但吴文的身体却一个激灵,马上止住了嘴。
“你说说,周为民值得你为他这样保密吗?”
“陈书记,我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周书记虽然在开发区的事上没做多少,但也没......”
“身为原县委书记,那些不该是他的工作吗?”
“可是,”吴文依然很坚持的说道:“陈书记,我不求你帮周书记,我知道这些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我真的不想自己就这样毁了。”
陈青给茶杯里倒了一杯水,又拿过一个空杯,斟满茶水放到吴文面前,“又当又立,这可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选择。”
“陈书记,我不是,我只是不想把不确定的事就当成事实,这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对你自己负责?”陈青冷笑一声,“你负得起责吗?周为民是双规,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吴文原本因为奔跑速度而红润的脸,此刻变得更加苍白。
看着眼前的茶杯里的水还在轻轻荡漾,默默地站起身来,“陈书记,对不起,打搅了!”
陈青目光盯着吴文的动作,在他的手即将搭上茶楼包房门把手的瞬间才询问道:“吴文,你还这么坚持?”
吴文没有回身,只是默默的点头。
看着这个有些不自量力坚持的吴文,陈青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些不忍。
“你先等等。”吴文的身体明显的颤动了一下,转过身来,眼里有微弱的希望之光。
“坐下,我给你看一些东西。”陈青伸手从衣服兜里摸出手机。
翻出他翻拍的王莉邮寄给他的那些照片,看着吴文,“你先看看这些再回答我。”
吴文木然的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接过陈青的手机,一张一张的翻看起来。
每看一张,吴文的脸色就青一阵、红一阵的不断变换。
等他全部看完,抬起头看着陈青,脸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陈青语气冷峻:“吴文同志!你是党员,是干部!有什么问题,唯一正确的出路就是向组织坦白,相信组织!你现在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想寻求一些不规范的帮助,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更具力量:“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自身,有没有主动参与违法违纪行为?有没有收取不该收的钱?”
吴文猛地抬头,像是被针刺到,急声道:“没有!陈书记,这个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传达、执行,有时候……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
“没有经济问题,是你最大的幸运。”陈青盯着他的眼睛,“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把你知道的、经手的、关于石盘峪征地、关于周为民指示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向纪委调查组说清楚!不要夸大,也不要隐瞒!这才是对你负责,也是对组织负责!”
吴文闻言,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又像是卸下了部分重担,瘫软地点点头:“……是,陈书记,我……我明白了。”
陈青站起来,走到吴文的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完美,忠诚是需要代价的,而有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真的如你自己所说,在你向纪委彻底说明情况之后,我相信这个社会还有你可以做的事。”
吴文抬起头,看向陈青,他知道,陈青这是给了他一个体面且相对安全的台阶下。
“陈书记,我一家......”
“我说了,你并非是无路可走,如果只是违纪,最多也就是开除公职,如果违法了,该有的法律制裁你也必须要承担,当然,一切都基于你所说的情况。”
如今的吴文,陈青并不想彻底打死,但没有经历过低谷,就不会懂得珍惜。
虽然有些残忍,可周为民是不可能翻案的,留在体制内,现在的他也没有能力帮吴文掩盖他所做的事。
即便只是违纪,那也是要受处罚。
吴文的心里或许在做着挣扎,好一阵都一言不发。
过了几分钟,他才站起来冲着陈青非常认真的弯腰鞠躬,“陈书记,谢谢!我会配合纪委调查的。”
说完,转身蹒跚地走出包房。
陈青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吴文能力有限,但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