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谷……听着美好，可那地方……他隐约记得好像牵扯到一些复杂的水利权限和早年遗留的土地问题，是块烫手的山芋。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现在说出来触霉头。
陈青站在窗边，目送着两人走出镇政府大院。
万仙仙那踌躇满志的背影，在他沉静的瞳孔里映出清晰的倒影，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唯有深埋眼底的寒意，如同窗外初冬的风，凛冽刺骨。
“前世我耗尽心血，铺就你青云路！”
他近乎无声地低语，指尖轻轻地划过冰凉的玻璃：“这一世，你要是亲手点燃云栖谷，就是埋葬你的第一个深坑，万仙仙，好好享受你重点突破的舞台吧！”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于珊的号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于姐，关于开发区未来可能面临的非核心产业干扰风险及其应对策略，我这边有一些新的情况和想法，需要和你沟通一下，有可能的话，给市领导重点你汇报一下！”
2015年11月18日，星期三。
一个看似普通的工作日清晨，陈青驾车驶向开发区，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来电显示是秦昊。
“小陈，不对，陈书记！”
听筒里传来秦昊轻松中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今天别去开发区了，请个假，到市局来一趟！”
陈青挑了挑眉，这位老领导兼老友的语气让他觉得有些蹊跷，但也轻松地回敬了一句：“秦局，这么急？该不会是我犯了什么事儿，您要请我喝茶吧？要是真犯了，您直说，我立马掉头投案自首！”
电话那头，秦昊的声音骤然转沉：“嗯，没错！就是要你过来好好交待交待！”
那严肃的语气，瞬间让陈青心头一紧。
“现在！”
陈青试探着问，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地松了些。
“对，就是现在！”
秦昊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别磨蹭，市局！赶紧的！”
“明白！”
陈青不再多问，果断在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引擎低吼着朝市公安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昊如此凝重的态度，绝非寻常。
市局大楼在望，陈青刚准备找车位，目光就被门口那道笔挺的身影攫住！秦昊一身威严的警服，在初冬的阳光下站得如标枪般挺直，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痕迹。
陈青心头那点疑虑瞬间放大。
他迅速停好车，刚推门下来，秦昊已经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秦局……陈青话未出口，就被秦昊一把搂住了肩膀。
那只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箍得他肩胛骨微微生疼。
“走！”
秦昊的声音低沉而短促，不容分说地挟着他，步履生风地直奔二楼。
走廊尽头，一间会议室门口肃立着两名警员，见到他们，立刻无声地推开厚重的门扉，分立两侧，如同雕塑。
这阵仗……陈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弥漫。
“进去吧！”
秦昊终于松开了手，语气竟在推门前柔和了一瞬。
陈青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会议室灯光聚焦在幕布上，一行醒目的黑体大字跃入眼帘：“净瓶行动总结表彰暨案情通报会（内部）。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三人：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高德松，市纪委副书记张建国，以及市公安局法制宣传科科长。
陈青愣在门口，这规格和内容完全出乎意料。
秦昊随后进来，关上了门。
“坐吧，陈青同志！”
张建国率先开口，声音沉稳。
“这……张书记，高市长，我……不太合适吧！”
陈青有些迟疑，毕竟他已离开政法系统。
“没有你，才不合适！”
秦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再次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按在了会议桌旁的座位上。
高德松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却郑重的笑容：“陈青同志，鉴于净瓶行动的特殊性，以及……一些尚在进行中的复杂因素，目前只能说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远未结束，但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因此，经市局研究决定，为你单独召开这次表彰和通报会，委屈你了，没有盛大的仪式！”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陈青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转头，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狠狠在秦昊肩窝捶了一拳：“秦局！您可吓死我了！”
秦昊咧开嘴，爽朗地笑了：“哈哈，陈青，我得谢谢你给的机会，但穿上这身警服，就得秉公办事，净瓶行动能推进到这一步，全靠高市长和张书记的鼎力支持，虽然对外宣称是早有布局，但真正的源头，两位领导心里都明镜似的！”
陈青闻言，立刻起身，对着高德松和张建国深深鞠躬：“高局长、张书记，我……抱歉，之前有所隐瞒！”
张建国摆摆手，目光深邃：“法律的征途道阻且长，但内部的纯净是基石，实事求是，才是根本！”
他的话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高德松随即开始了会议流程。
他详细通报了行动成果：成功追缴非法买卖、走私文物共计七十六件！
然而，随着梁宏达的落网，一个更加庞大、盘根错节的网络逐渐浮出水面。
经请示部委：“净瓶行动并未结束，它将继续深挖下去，直至彻底斩断这条黑色链条。
只是前路，注定漫长而艰险。
“鉴于你在净瓶行动中的特殊贡献，以及行动本身的高度保密要求！”
高德松的声音将陈青的思绪拉回：“我们无法进行公开表彰，加之你现在已转任地方行政职务，因此，这枚奖章和你的功绩，将以秘密形式记入档案，暂不公开！”
他郑重地打开一个红色丝绒盒子，一枚金灿灿的奖章静静躺在其中，闪烁着荣誉的光芒。
陈青心头一热，肃然道：“高局长，张书记，秦局！能参与其中，为国家挽回损失，本身就是我的荣幸！奖励，真的不必……
张建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打断道：“该奖就得奖，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拿着，既是荣誉，也是警醒！”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青一眼。
这时，秦昊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这个拿着，高仿品，我找人看过，行家也未必一眼能辨，摆在醒目的地方，留个念想！”
陈青瞬间明白了秦昊的用意！真正的琉璃盏牵涉太深，行动仍在继续，让这个足以乱真的仿品出现在自己身边，是秦昊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他，迷惑可能存在的窥探者。
他默默点头，郑重地接过，放进口袋里。
简短的会议结束，众人心照不宣地散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寻常公务。
陈青驾车驶离市局不远，却见张建国的车停在路边，似有意在等他。
他靠边停下，快步走到张建国车旁。
车窗降下，张建国压低声音，神情异常严肃：“梁宏达的案子，水比我们预想的深得多！牵扯的线头，长得吓人，树大根深，难保没有漏网的枝节……那个盒子（指仿品），或许……将来还有用处！”
他点到即止。
陈青心中凛然。
他前世虽有记忆，却未曾真正的公安刑侦一线工作过，对其中凶险的感知远不如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老纪委。
张建国特意留下这番提醒，足见事态之复杂严峻。
“谢谢张伯伯！”
陈青由衷说道。
张建国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开难得的温和笑容：“也好，跟着于珊叫吧！”
“能这么叫，是晚辈沾光了！”
陈青也笑了。
“既然沾光了，我就多说两句！”
张建国收敛笑容，目光如炬：“你在安平搞得风生水起，DJ项目落地是好事，是成绩，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懂吗！”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陈青。
陈青正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张伯伯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
张建国望向窗外萧瑟的冬景：“近期务必低调，谨言慎行，没几个月了……等春天来了，一切就都明朗了！”
陈青了然。
张建国指的是即将到来的换届。
待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尘埃落定之时，自然也是新格局、新气象破土而出之际。
安平开发区，DJ集团总装第二基地，也是DJ的研发基地，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那栋花花绿绿的开发区前沿指挥部的平房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拆除的当天，远在深市的周韬亲自飞到了临州。
看着小平房推倒的瞬间，周韬对着身边的陈青问道：“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朴实无华却又最有效的广告墙了！”
陈青笑道：“还要多谢这些广告，才能让你们这样的大型企业能实现就地采购，有开发区做背书，就地采购，效率高、响应快，省钱省心，何乐而不为？这广告简朴，却很实在！”
周韬侧目，笑了笑：“陈书记，你这算不算是利用职权，谋取私利！”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周总明鉴，还真有！”
陈青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没有丝毫避讳的说道：“我谋的，是安平人民的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