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舒展了一下发僵的肩背，笑了笑：“没我什么事吧！领导们一早就叫我去。”
“你事多了，”秦昊摇头，递给他一杯热水，“路上说，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车刚驶出县局，秦昊便沉声道：“技侦那边连夜读取了SD卡里的照片！张前卫和那个魏老板见面、递信封，还有市旅游局钱胜副局长收木盒的场面，全都拍下来了。”
陈青目光一凛：“钱胜也扯进来了？”
“还不止，”秦昊语气愈发沉重，“还有一张，是张前卫和省办公厅九处处长刘天明在一起说话，虽然没直接交易证据，但频繁私下会面，意味明显。”
陈青沉默了，省办公厅九处看似一个权力不大的单位，但恰好就管着文化和文物这些事的审批权。
想到这些，不禁摇了摇头，冷笑道：“怪不得省文物局的停工令来得又急又硬，原来背后是这张网在运作。”
“是啊，看来，还不只是一个外聘专家的问题，这个专家，搞不好还是这些人的棋子！”
秦昊声音发干，感到一股寒意，“这已不止是临州几个人物的事，恐怕牵扯到更高层。”
“省厅那边还没上报吗？”
“纪委先出手了，具体的还要等这些人的审讯结束之后......”
陈青明白，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凭借照片是不可能马上就控制这些人的，由纪委先出手，合理合法！也可以避免外逃的事件发生。
警车极速在早高峰刚过的临州市穿过，停在了市政府大楼前。
“秦局，你不下车吗？”
陈青关上车门，看见秦昊似乎准备启动车离开的样子。
“我就不上去了，局里事还挺忙。”
秦昊笑道：“何况，领导指示的是见你，我就不去当陪客了。”
“早说啊！”
陈青用手指了指警车，“我一会儿怎么回去？”
秦昊大笑，“兄弟，这事是我考虑欠妥！要不，我一会儿再来接你？”
陈青一摆手，“记住，你欠我一次！”
秦昊比了个认可的手势，一扭头，警车开出了市政府大院。
不是他不想直接给领导汇报，净瓶行动执行到现在，已经超出了他和市局高局长能掌控全局的范畴了。
接下来，工作怎么开展，他也只能等待领导的指示。
但陈青不一样，作为一个非司法和公安系统的人，检举揭发是义务。
这种头痛的问题，还是交给陈青来合适。
包括今天市里两位主要领导接见陈青，而不是高局长代表市局向陈青了解情况，这里面的门道就已经很清楚了。
特别是正在换届的当口，一个小小的事件引发的都可能是山洪爆发。
他一个县公安局局长，能力有限。
再说陈青，站在市政府大楼前，抹了一把脸。
就业指标的问题，基本上不会有问题，朱书记和周市长这个时候见他，应该不是再次提醒他时间紧迫的问题了。
剩下的事还能是什么事？
难道还是上次朱书记提出的二选一，可是两位领导接见，似乎也不适合啊！
回头又看了一眼大门口早就已经消失的秦昊，若有所思。
来的不是市委大楼，那就先去市长办公室，看情况再说。
市长办公室门外，秘书看见陈青，很客气地开口说道：“陈书记，稍等一下，市长还在接见招商局商宏局长。”
陈青点点头，低声问道：“还有别人在里面吗？”
“没有。”
秘书低声说道：“好像是开发区文旅项目招商的事，不过......”
秘书微微摇头，他想要表达的内容不言而喻。
陈青虽然之前在市委办，但和市政府这边也是有工作接触的，周浩的秘书他还是比较熟悉。
有前世的经验，他很懂得这些人的作用。
来往兼是客气三分，秘书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无疑还是因为开发区现在的主管负责人是他陈青。
在他看来，市招商局招商项目受阻，肯定是因为没有和陈青好好沟通。
这个消息所传递出来的价值在于，陈青可以任意拿捏需要成绩的市招商局。
然而陈青心里很清楚，如果招商局招商不成功，那才是真的成功。
否则，几年之后，云栖谷项目陷入死局，大概率市里给出的优惠政策刚结束，还来不及有所收获，文旅企业就要撤资了。
但秘书这样说了，他不能无视别人的好意。
“兄弟，年前确实忙，有空打个电话，还是要小聚一下。”
“陈书记，太客气了！”
秘书当然明白他话里的含意，“今年换届，大概是没什么空了！时间还长！”
“行！”
陈青也不再废话，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朱书记今天和周市长有联系吗？”
秘书这一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头向走廊看了一眼，才说道：“今天凌晨两位领导就上班了，我是5点半才接到老板电话来的，门卫说老板三点不到就来了。”
他没有说朱书记和周市长有没有联系，却说出了另一个侧面印证的消息。
看来朱书记和周市长接见自己不是假的，但为什么秦昊送自己来市政府大楼已经很明显是周浩要代表两位领导和自己谈话了。
那么这个谈话内容就可以窥见一般了。
不到半小时，商宏从市长办公室退出来，一转头就看见了候在秘书办公室门口的陈青。
“小陈，陈书记，真是好久不见。”
商宏的一张脸上马上就出现非常真诚的笑容。
“商局，您是贵人多事！”
陈青不咸不淡的说道：“听说都在帮我们安平开发区招商了，真是辛苦你了！”
商宏有些尴尬的一笑，“这事啊！原本是想给老弟减轻一点工作压力，是我考虑不周。”
陈青刚想回话，就听见市长办公室里传来周浩的声音，“是陈青来了吗？进来！”
声音干净中带着一丝威严。
陈青连忙对商宏拱手，“商局，回头再说！”
商宏连忙让开路，“回头电话联系！”
秘书这才打开了市长办公室的门，陈青再次向商宏点了点头，这才走进市长办公室。
周浩的办公室里，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略显疲惫，忙碌一个整晚的痕迹非常的明显。
见到陈青，还是强打精神指了指沙发：“坐。”
陈青关心的问了一句，“领导，您这是熬夜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你也知道我熬夜了！”
周浩的语气中有淡淡的一种厌倦感，站起来，走到接待区的沙发上坐下。
陈青连忙把他办公桌上的水杯拿起，在饮水机口接满，放到茶几上，这才坐了下来。
周浩端起茶杯，微微喝了一口，却并没有放下。
“就业指标的事，办得不错！”
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这都是领导为临州老百姓考虑得好！”
周浩摆手示意他不用说这些话，“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知道你是用心了的。”
陈青却没有再搭话，这句话的后面才是正题，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说你都这么累了，还有心思去管治安的问题，把高副市长整得很被动啊！”
陈青放下手中的公文包，“领导，不是我委屈，就在领导交办的事最紧张的时候，这些人丧心病狂都开始对我身边保姆的女儿跟踪，碰瓷、拦路抢劫了，我总不能不顾大局，只能辛苦秦局他们了！”
他闭口不说自己两头都没有放，反而把周浩亲自交办的就业率问题放在前面，让周浩的话题刚打开就不得不停下。
“深更半夜就敢拦路动手，这些人简直当法律是儿戏！”
周浩不得不顺着陈青的话说下去。
总不能自己交办的事不重要吧！
虽然他明知道，昨晚的事与就业率工作安排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也不得不认下陈青的话。
“几个混混而已，秦局他们已经处理了。”
陈青语气平静。
周浩沉吟片刻，放下茶杯，身体前倾，手指在茶几上轻敲两下：
“陈青，我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年轻干部，未来的前途也无可限量，但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他语气凝重：“净瓶行动是公安局的事，你趟得深了对你没好处，而且，这个节骨眼，没事才是好事！”
他略作停顿，似在斟酌用词：“凌晨四点，省里的关注电话也打过来了！都是些老同志，影响力不容忽视啊！”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只剩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陈青迎着周浩的目光，不回应周浩的话，反而说起了开发区的未来。
“领导，我也实话说吧！有领导希望我回市委综合办挂职副处，如果换届之后您还留在临州，安平开发区那一块谁接手？如果您高升离开了，开发区要是成了烂摊子，别人怎么说？政绩工程还是新班子成员无能？”
周浩眼皮微跳，未作声。
陈青也不再多说：“我出任开发区这个负责人，是您一手促成支持的，就算没有净瓶行动，古墓的事怎么都绕不开的，谁来都一样！”
对于周浩话里的意思，陈青既感觉到意外，又有些失望。
终究周浩比起朱治国还是差了许多。
没有那种在关键时刻，力排众议，稳如磐石的定海神针作用。
可惜了这对组合，一个平时求稳，一个想要政绩却又不敢承担风险，也难怪临州的经济发展受限。
前世自己还是太关注万仙仙，对于临州之前的领导任职期间的工作和人性了解少了。
否则，也不至于在开发区这几个月的时间，频频的临时事件发生。
周浩凝视他片刻，忽然轻轻吁出一口气，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算了，也不能怪你，春节之后，安平县委该把你那个后补两个字去掉了吧！”
“领导，我这边您就别操心了，三年内应该没希望！”
陈青坦然的说道，“我这工作年限就是个硬伤！”
周浩似乎这才想起，陈青提正科都已经算是超规的特殊情况。
“你看我，差点忘了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