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跟在万仙仙身后的赵世尧恭敬地打着招呼，“于处长。”
于珊虽然对眼前的人不认识，但还是礼貌的点点头，“你好！”
用手示意了一下DJ集团那边，赵世尧很有礼节的侧身伸手，举止非常得体。
万仙仙径自在陈青身旁坐下：“陈书记，开发区现在可是大红人，您可是头号功臣！”
“分内工作而已，陈青听见赵世尧刚才那声于处长”，回应有些敷衍。
“你也别太谦虚了。”
万仙仙举杯，“上次同学会没喝尽兴，今天我陪你补上？”
“你今天不用管赵总吗？”
赵世尧在身后赶紧说道：“陈书记，我只是凑巧碰到万科长，并非特意前来打扰的，再说，我们还没有入驻开发区，这算是无意中提前预定明年的席位，不知道陈书记给不给自己机会？”
陈青举了举杯子，“今天喝酒是主题，不谈公务。”
赵世尧知趣地迎上碰杯：“那我就期待下次见面。”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过来，市招商局局长商弘也凑了过来，“陈书记，我们哥俩喝一个。”
“商局，您这么赶时间吗？”
万仙仙半是认真半是嗔怨道。
“万美女。”
商弘还是很给面子，没有因为职务比万仙仙高而觉得她刚才的话冲撞了自己，反而更明确了自己的意图，“不介意我和陈书记单独聊两句吧！”
商弘拉着陈青走到一边，万仙仙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可是却毫无办法。
赵世尧看着陈青和商弘离开的背影，又瞥了眼万仙仙，摇摇头独自离开。
另一边，商弘拉着陈青远离之后，似是很清楚赵世尧的身份，低声问道：“兄弟，你之前不是说云栖谷项目那事......”
“一样的。”
陈青接过商弘未尽之言，把手中的酒杯和商弘碰了碰，“信，您就坚持，不信，就当我没提过，这趟浑水，谁沾了自己才知道。”
商弘嘴角笑开了，“我信，我当然信了！”
随即又低声带着些神秘地说道：“周为民被双规了。”
“我看出来了！”
陈青没有说自己听说，而是依据今天的情况，说是看出来了。
“安平县领导班子，恐怕这个年关都不好过了。”
“那不一定，也许很快就有拨乱反正的呢！”
陈青随口应道。
商弘似有感慨万千，“这世道，要留点清净，还真难！”
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水。
陈青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有时候一句话就会葬送官员的前途。
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周为民到底是为什么被双规的，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
而且，听吴文自己所说，还是周为民自己要去市委接领导一起来参加安平开发区的团拜会的，结果一去不返！这算是自投罗网还是投案自首？
陈青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万仙仙被赵世尧直接晾在原地，而曾森居然再次站到了万仙仙的身旁，还带着她回到了他们刚才坐的位置。
而在那个位置中文旅局局长蔡致雅，脸上带着笑容拉着万仙仙坐下，低声的说着什么。
重活一世，他一直想着前世临死之前对万仙仙的恨，倒是把这个玩意儿给遗忘了。
不管这一世曾森之前做过什么，今后会做什么。
但命运的齿轮依然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这场戏似乎更有味道了。
后面的敬酒倒是少了一些，毕竟不是朋友聚会，在场的人都很克制自己的情绪。
一个小时之后，第一次的开发区团拜年会就草草的收尾。
而工作人员中已经没了吴文的身影，陈青从周波儿口中得知，在领导们离开前，他就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
这场本不该成为主角之一的他，离开得有些落寞。
如果周为民真的出事，吴文未来的前途基本就到此结束了。
这就是一个合格的领导秘书，不可逆转的仕途生涯规划。
领导高就，秘书自然不差。
领导出事，秘书即便最后无事，也就再无前途可言。
团拜年会的喧嚣散去，临州大酒店的霓虹依旧闪烁，却照不亮某些人心头的阴霾。
陈青在结束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
尽管周为民被双规，很可能是春节前的一场巨大的风暴，但他依然相信开发区的前景。
原本想加强一下和DJ集团股东沟通，担心他们对政治风险过于敏感。
毕竟企业还是要考虑经营状况和环境。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周韬和几位股东依然坚持在团拜年会前对他表达的信心。
畅谈到深夜，陈青离开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周波儿作为临时司机，谨慎地握着方向盘，车速比平时慢了许多。
“陈书记，你说周书记到底是失联还是？”
周波儿欲言又止。
“周波儿，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还真是让你多愁善感，别想太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天早上，来参加年会的外地客人可不少，送机的安排，你和张主任还要多辛苦。”
“陈书记，这个您放心！已经都有安排的！”
周波儿虽然回答得干脆，但语气里的担忧似乎并未减少：“只是周......”
“没有只是，开发区不是谁一个人的，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县委书记失联，即便是他被双规，也不会改变。”
陈青打断了下属担忧的话。
摇下车窗玻璃，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车内，“这场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明年开发区必定会是汉东省最明亮的星，希望这场雪下得更更大一些吧！”
1月30日凌晨，临州城区银装素裹，这是三十年来罕见的一场大雪。
不少市民一大早推开门窗，惊喜地发现城市被白雪覆盖。
临州这座城市，冬季小雪的天气都少有，更别说大雪了。
对于普通市民而言，这是个难得的周末，三三两两的相约在街上拍照留恋。
孩子们在街上嬉戏打闹，全然不知政坛的风云变幻。
清晨七点，市委大楼LED屏滚动播放最新通报：「安平县委副书记周为民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相关知情人可与市纪委联系，联系电话：23659991、23477648转分机772」
同时，正在上班途中的临州市各区县纪委负责人，也纷纷收到内部短信，要求在次日一早上班就把通知下发各单位。
陈青习惯性的先到工地上去看了一圈，还有两三天，热闹的工地差不多都要停工放假了。
到时候整个开发区就要恢复宁静，一直到大年初八才会复工。
而那个时候，热闹的气氛要应该要比现在更加红火。
只是，周为民双规会不会阻断这红火的场面，他心里要说一点不担心，那是假的。
开发区的管属问题原本都还是个不小的难题，现在周为民又出事，更是雪上加霜。
明明已经是深冬，却如同多事之秋，一件一件的事，都集中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踵而来。
说实话，前世今生，他从没感到过如此大的压力。
和负责现场的管委会的下属聊了几句，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从他们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离开工地，刚到办公室坐下，张海燕就端着一杯新沏的茶敲门进来，脸色不像往常那般松快。
“书记，吴副主任……”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市纪委的同志一早就来了，现在在小会议室和他谈话。”
陈青接过茶杯，捧在手里，微微有些发烫，手指轻轻的跳动，看似随意地问道：“他今天到管委会来上班了？”
“嗯，我早上来的时候他就在了！”
张海燕说道：“看他脸色不好，眼睛底下两团乌青，怕是昨晚就在办公室一夜未归。”
“他家里有人来过电话吗？”
陈青的手指似乎与茶杯外的温度已经一致，停止了动作。
“这个就不知道了，他的编制毕竟还在县综合办。”
陈青揭开茶杯的盖子，看了看浮在面上的几朵茉莉花，“管委会的组织架构名单上还有他吗？”
“这段时间忙，还没更新。”
张海燕的意思很明显，对外公布的管委会成员当中，吴文还在其中。
“那就暂时不要更新了！”
陈青吹了吹浮沫，“大早上就让我清肠胃，你这是以为我昨晚吃太多了。”
张海燕这才想起，刚才只忙着泡茶过来请示，忘记了陈青不喝清茶，“对不起，陈书记，我马上给你换。”
“没事，昨晚喝多了。”
陈青笑了笑，“正好解解昨夜的酒。”
张海燕知道陈青是玩笑，这点小事倒不至于责怪，但沉重的心情还是写在脸上。
陈青喝了一口茶，抬眼看见张海燕的表情，叹了口气，问道：嗯了一声，“吴文进去谈多久了？”
“快半小时了。”
张海燕压低声音。
“知道了。”
陈青放下茶杯，问道：“纪委的人来了几个？”
“两位，态度很客气，但……您知道的，那种场合......”
陈青摆摆手，张海燕无奈停下了话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屋外的大雪已经开始逐渐变小，窗外的梧桐树梢上白雪压弯的树枝上已经有雪块落下。
陈青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桌面上那份关于开发区明年发展规划的草案上，现在的前景变得越来越不明朗。
手指压在抽屉的扶手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把桌上的草案收进了抽屉里。
这个与上交给县政府的规划方案最大的区别就是呈交的对象是临州市政府，但现在看来必须要压一压。
约莫又过了半小时，张海燕敲门进来，说吴文想见他。
陈青说了声让他过来，起身拿着杯子新添了杯热水。
吴文进来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平时一丝不苟的发型有些凌乱，大衣敞开，里面深色夹克的领口歪在一边，他甚至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陈书记。”
他的声音干涩没有一点清脆的本音。
“坐。”
陈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将刚倒的热水杯推过去，“先喝口水。”
吴文机械地坐下，双手捧着水杯，指尖微微发颤。
茶杯里的热气腾起，模糊了他的视线，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
“纪委的同志……问了不少周书记的事。”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些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青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他们问了很多开发区征地的事，特别是石盘峪那边……”吴文猛地喝了一大口水，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喉咙里的梗塞，“组织纪律要求，我不能说具体内容，但是陈书记，我……我可能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