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吴燕没去郊区，在自己出租屋住下。
半夜，听见门口有猫叫声，起来开门一看，一个黑影闪身进来，捂着她的嘴说：“别出声，是我。”
原来是亮哥。
吴燕生气的拿开他的手：“你是希望大半夜我被房东赶出去吗？折腾几遭我也不用睡了，明天上班切到手怎么办？”
“我只是来睡一觉，保证什么事都不做，房东不会知道的。”
亮哥陪着笑脸说：“我太想你了，一个人睡不着。”
“德行！”
吴燕低骂一句，上床继续睡觉。
亮哥在她身边躺下。
吴燕很快睡着，亮哥睡不着，盯着吴燕枕头边的粗布包发呆。
粗布包还算硬，可也遮不住两万块钱的形状。
她为什么取那么多？
市区房子再贵，贵不到一千块钱去，交三个月押一个月，一起才要四千块钱，再置办一些东西，顶天八千块钱了，多余的她想干什么？
再说以她谨慎的性格，难道不应该是先找好房子再取钱吗？背在身上多招人惦记。
这事不对劲。
亮哥看着吴燕的后脑勺，缓缓闭上眼睛。
周三只有六节课，夏小朵做完作业回宿舍，意外收到一封邮件。
邮件是一个叫吴伟宁的人写的。
信件里介绍他是吴忧的堂弟，吴忧在1998年家乡遭遇洪水，父母去世后，一直住在他家里。他的父母，也就是吴忧的伯父伯母，为他的监护人。
今天，他们从刑警那里得知，吴忧与夏小朵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吴忧不是夏小朵的亲生父亲。
附件里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论证了这一点。
夏小朵盯着手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说的？
她不是吴忧的女儿？吴忧不是她的爸爸？
吴忧那么好，满足她对爸爸的一切幻想。她刚跟他建立联结，怎么又不是了呢？
他怎么可以不是呢？
那她的爸爸是谁？
吴忧又怎么被外婆认为是爸爸了？
带着满脑子疑问，夏小朵戴上降噪耳机，帘子上挂着“请勿打搅”的牌子，保证夜里不要再惊醒过来。
拿起木牌，轻念一句“一生无忧”，沉入梦境里。
她醒在金金的床上，时间是2002年2月24日早上7点，周日。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差点被梳妆台上金灿灿的奖杯闪瞎眼。
冠军奖杯！
金金和吴忧拿到了江城高校杯羽毛球混双冠军，太棒了，她没有拖他们的后腿。
扑过去绕着奖杯左看右看，夏小朵看见一大摞现金，少说也有三五万，吓得赶紧弹开。
金爸金妈太大方了，给她这么多现金！
夏小朵边感叹有钱人不拿钱当钱，边翻开金金的手机通讯录，想找到夏锦绣的电话。
上次没跟她见上，这次一定要见上，越快越好。
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都没有夏锦绣的名字。夏小朵这才想起来，外公外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下岗之后，生活费只有280元。
一家三口，每个月靠着560元钱过日子，拮据的很，是不可能有电话的。
夏家此时住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只能先去找吴忧了。
吴忧不是爸爸这件事，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可乌龙是她闹的，脾气是她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事。他不该承受这一切，她需要找他道个歉。
夏小朵下楼之前看了一眼苏玉秀夫妻的房间，毫不意外的大门敞开，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已经很久没人踏足过了。
一楼皮沙发上的灰尘更厚，冰箱里空无一物。家里没有半分烟火气息，只是金金睡觉的地方。
这对父母可真行，金金还是个学生呢。
夏小朵在早餐店过了早，来到源生书店。
书店早上人不多，收银台前没有人。
正愁怎么找到吴忧时，听见他大提琴般磁性悦耳的声音：
“是你写作业，还是我写作业？”
循声望去，见他坐在收银台后面的小隔间里，穿着宽松的藏青色卫衣，双手交叉，正在辅导小胖子写作业。
小胖子一脸沮丧，低着头，啃着笔，弱弱的说：“是我写，可我不会。”
夏小朵随意抓起一本书，假装在看。目光却不时越过书的上沿，看向吴忧。
他不怒而威的眼睛和微微皱起的眉头，相当迷人。
哎，不是自己爸爸，可惜了。
难怪她的面貌，跟他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认真看，看到什么写什么？”吴忧指着桌上的大葱，隐隐有发火的迹象。
小胖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得十分仔细。
半晌，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我能不能喝口水？”
“不行。”
“那我能去上趟厕所吗？”
“不行。”
“那我……”
“闭嘴。”
小胖子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突然，他灵机一动，从笔盒里拿出一把尺子。将大葱量了量，低头写着：“我的葱，长45厘米，宽7厘米，面积是……”
多少来着？
小胖子看向吴忧，吴忧一脸恨铁不成钢。
夏小朵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这哪儿是写作文，这是做数学题呢。
他的语文数学都不大行啊！
笑声突兀，兄弟俩同时转过头来。
小胖子遇到救星似的，眼睛骤然亮起，笑得露出喉咙里的小舌：“金金姐姐好，你是来买漫画书的吗？我知道哪些新到的好看……”
他屁股刚离开凳子，后脖领就被吴忧一把抓住：“坐下，写作文。卖书不是你的事。”
小胖子垂头丧气的趴回桌子上，暗暗冲大葱翻白眼。
吴忧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夏小朵怪不落忍。对付熊孩子，她自认有一套。对吴忧说：“要不我替你一会儿，教他写完这篇作文？”
吴忧不领情：“谢谢，不用！”
堂弟太淘气，不必给别人添麻烦。
“哎呀，我还想着帮你解脱一下，不用就不用喽。可惜了，我小时候，最会写的植物就是大葱了，你看大葱它……”
说到关键处，夏小朵闭上了嘴。把书挪到眼前，假模假样地看了起来。
她的戛然而止，让小胖子差点哭出来，吴忧也若有所思。
仅仅过了两分钟，吴忧缴械投降，不太好意思地问：“你真的会教？”
夏小朵示意他让开，自己坐到小胖子面前，轻言细语：“植物呢，我们要先观察它的特征，你看这个叶子，这个配色……”
小胖子渐渐被她吸引。
烫手山芋终于有人接手，吴忧体会到了一九四九年解放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