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情人节前一天,江城。
寒假刚刚结束,天气乍寒还暖,湖边垂柳露出一点新绿。
上万大学生拖着行李,揣着梦想,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前来报到,百年老校江城大学热闹起来。
夏小朵下车后,照例先仰视“江城大学”四个大字。大字刻在牌坊上,大气典雅,古香古色。
傲然挺立的牌坊后,是两万多平方米的气派的校门广场,两侧高大常绿的校友林四季葱茏,与校门牌坊一道,喜迎莘莘学子与四海宾客。
一路走着,空气中有冷梅的香气。绿树掩映之下,隐隐露出孔雀蓝屋檐一角,那是大名鼎鼎的樱花城堡。
再过一个月,樱花盛大开放,这里将是人间仙境。
在外公夏大强和外婆苏玉珍的护送下,夏小朵将行礼拿到化学系宿舍所在的桂园门口。
二老还想再进一步,被她制止了:“家家,婆婆,我到宿舍了,你们回去吧。”
桂园里都是学生,不见家长,外公外婆不好特殊,停下脚步。
看着外婆张口还想嘱咐什么,夏小朵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我不乱跑,不出校门,不单独走路,不跟男生交往。每天早中晚给家里打电话报三次平安,周五乖乖站在校门口,等家家来接。”
苏玉珍满是皱纹的脸笑成菊花,用粗糙的手掌摸摸外孙女的短发,将不乖顺的呆毛压下去:“朵朵真乖。”
外公夏大强没有说话,用笑表示赞许。
夏小朵挥别二老,拖着行李箱,飞快的向桂花树掩映的宿舍走去。
她是一个孤儿,生下来就没有父母,甚至不知道父亲姓甚名谁,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
外公外婆什么都好,就是管她管得太严了,不给她一点自由。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上学。
在学校里待着,她可以去图书馆看杂书,可以去操场上看男生奔跑踢球,可以和室友闲话八卦,聊心仪的男孩子——在不违反家规的情况下,她拼命奔向自由。
来到桂园4栋302宿舍门口,刚想掏钥匙开门。门忽然打开,闺蜜苏畅的头从里面伸出来:“夏小朵,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屋里光线忽然暗下去,窗帘拉着,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台灯。台灯后面坐着一个男生,戴着黑框眼镜,在灯光的照耀下,脸色有些青白。
室友李瑜和邱安然坐在他对面,一个穿着黑色衣服,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紧紧靠在一起。
情形着实怪异,夏小朵狐疑的看向苏畅,苏畅介绍道:“他叫李放,邱安然寒假扫来的朋友,警察学院的学生,知道很多案例。邱安然请他来给咱讲故事,已经讲了很久,可有意思了,你快坐下听。”
原来是为了制造氛围感,他们真会玩。
“嗷嗷,我错过了一个亿。”夏小朵扔下行李箱,搬把椅子坐过去,和室友们挤在一起,睁大眼睛看向李放。
女生们的影子在李放脸上摇过来摇过去。他的脸,时而光明,时而黑暗。
故事还没开始,已经有惊悚的效果了。
“那是一个寻常的七月清晨。”
李放缓缓开口,声音冷淡,里面没有一丝情绪,让惊悚效果加倍。
“家住刘家街的刘大爷,像往常一样爬到石柱山顶,抱着水壶咕嘟咕嘟喝水。忽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奇之下,刘大爷顺着声音走过后,扒开草丛朝里看了一眼,随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夏小朵的心提起来,紧紧抓着苏畅的手,听见李放平缓的声音说:
“草丛里躺着一男一女,男的戴着鬼脸面具,已经死去多时。女的衣不蔽体,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不时呵呵傻笑一声。看到这个令庆城人闻风丧胆的鬼脸面具,刘大爷撒腿就跑。”
“鬼脸面具怎么了?”苏畅急切。
“你们知道江城的鬼脸面具杀人案吗?”
女生们齐齐摇头。
李放说:“二十年前,江城出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死者都是女性,被侵犯后,再用丝袜勒死。尸体呈屈辱的姿势,心口放着一个鬼脸面具。刘大爷看到的这个面具,跟那些女性身上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一模一样?”李放停顿了一下,眼神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才接着说:“这个男的,就是鬼脸面具杀人案的凶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遍寻不到的连环杀手,竟然在作案时,被毒蛇咬死了。”
“那个女的呢,死里逃生,是不是必有后福?”夏小朵问道。
李放摇摇头:“很可惜,她疯了,没过多久也死了。”
好好一个女孩子,就这样毁了。夏小朵忍不住想骂人。
另外几人大概也是,室内陷入安静。
很久之后,李放打破了这份安静,看着夏小朵问:“你姓夏?三月份的生日?由外公外婆养大?”
夏小朵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放眨了一下眼,笑着说:“无意间听邱安然说过。”
邱安然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啊?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李放肯定的点头:“你说过。”
也是,他没有其他渠道知道这些,只能是自己不小心大嘴巴了。邱安然有些难堪,不敢看夏小朵。
夏小朵越过苏畅,拍拍邱安然的肩膀:“哎呀,多大点事,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说了就说了呗。”
眼睛余光看见李放在打量自己。
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人极不舒服,夏小朵站起来朝外走:“我要去学生超市买点日用品,不能继续听故事了。你们听仔细些,回头讲给我。”
出门没走几步,苏畅跟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夏小朵胳膊一沉,被苏畅挽住,听见她愤愤不平的说:“邱安然怎么回事,从前嘴巴比蚌壳还紧。在男朋友面前什么都说?”
夏小朵不想计较:“算了。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亲眼看到了?”苏畅气得想捶她:“为什么你总是替别人着想,委屈自己?你不争辩,不反驳,不叛逆,活得像个封建社会的小媳妇儿,有意思吗?”
夏小朵知道苏畅是一番好心,笑着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我下次一定改,好不好?”
苏畅哼了一声:“最受不了你这种欠了全世界的感觉。”
夏小朵:“……”
她只是脾气好,不愿与人起冲突。
开学事情不多,只需要买东西,充饭卡,领书,和收拾床铺,夏小朵不疾不徐的去完成。
可不知为什么,脑子里总想着李放讲的案例。
疯掉的那个女孩,据说才二十岁,跟她差不多大。被侵犯时,女孩得有多崩溃绝望,她不敢想。
凶手年龄也不大,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明明跟她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一下子占据了她整个心神。最神奇的是,一想到这两个人,想到当时的场景,她竟然会有酸涩想哭的冲动。
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