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顺稷十八年,洛盼死了,我的故国岐国也灭了。
冰雪消融,绿芽渐露,寒风依旧似刀。
洛盼死后,我被留在南泽身边,挂着太子妃的头衔,实则丫鬟。
消息传来时,我还在围亭烹茶。
南泽打趣地看向我,「你有何看法?」
我对岐国没什么感情可言。
「春归无任何想法,殿下开心就好,但有一事相求。」
「说。」
「摘去春归太子妃的头衔,赐我茶娘一职。」
太子妃本就是虚衔,不如好好研究煮茶之道,出去后也是条谋生的路子。
南泽说了句:「你倒是比我还着急。」
午时,南泽送了条绿松石手链过来。
也不是独我一个,毕竟洛盼死后,他纳妃无数。
他又是个无心之人。
我只想早些离开,不想与他过多羁绊。
南泽来时问了我手链为何不戴?
我笑着回复:「手链贵重,春归不敢声张,怕遭人惦记。」
南泽大笑着拍拍我的头「景国什么没有?一条手链罢了,真是没见过世面。」
10.
皇后寿辰时。
南泽带着我去了。
因为我长相别有风味,不同于中原女子,尤其是眼睛,是少见的琥珀色。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东宫那个笼子。
我频频掀开车帘观看外面景象,巴不得再看远些。
「宋春归,你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就连一点点皱眉都没有」
我笑着低下头,「我跟着殿下赴宴,可否索要些奖赏?」
南泽勾起嘴角,眼里尽是玩味「说吧,金银玉器我不缺的。」
「我想……出去一日,提前感受一下外面是什么样的!」
南泽恍了一下神,她竟还记得此事。
「好,但我会让人跟着你。」
皇后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她也颇爱煮茶之道。
我也因此得了不少赏赐。
回去时,我紧紧抱着我得到的宝物,看着面前的南泽。
「这是我凭自己能力赚的,绝不上交!」
南泽无奈笑出来,「你那仨瓜俩枣我不感兴趣。」
11.
顺稷十九年,我终于走出了皇宫。
外面果然热闹,没有严明刻意的整齐,都是自由随心的漫步。
南泽没有派人跟着我,而是自己跟着我。
说是顺便微服私访。
这一年我把如何在宫外生存的步骤都写在了纸上。
第一步,有钱,衣食住行大都可以解决。
我把那条绿松石手链拿到当铺换钱,可因为有破损,老板一口咬定我这是假的,只能低价回收。
留着也是留着,当了吧!
走出当铺门就对上南泽那无语的眼神,
「这可是上好的绿松石,你这个价格就是在否认它的价值!」
我没顾上他话,执行下一步,谋生计!
我找到了京城里最大的茶楼,去当茶娘。
「我以前是皇室御用茶娘,伺候的都是王公贵族呢!」
娴熟的煮茶技巧再加上我一番吹捧,我果断就被录用。
我前往贵客间煮茶时,一屋六余人,南泽也在其中。
一个男子忽然握住我的手移至鼻尖如痴如醉地嗅起来。
「美人手掌柔软纤细,这朦胧香味,不知是茶香,还是脂粉香。」
老板说,待客要和颜悦色,莫要正面冲突,怕坏了名声。
我笑着抽出手,故作娇媚地推开他,「春归煮好茶,客官尝尝便知。」
男人轻浮地笑着,连声说好。
「美人以前是皇宫哪家府里伺候的?这家主子怕是瞎了才舍得放你出来。」
我还没回答,南泽便踢翻了我的茶桌,端起仅剩的茶水泼向了刚刚牵我手的人。
「混账东西,居心叵测的败类。」
说罢便牵着我走出了茶楼。
「殿下,我工钱还没结算!」
南泽甩开我的手,愤愤地甩开扇子扇风。
「以后别来这种茶楼找事做,我赐你一座茶楼让你泡个够。」
我没忍住笑起来。
「泡茶不是因为我喜欢,只是因为可以谋个吃饭的路子。」
南泽不再说什么,天还没黑就把我拽了回去。
12
顺稷二十一年,景国先皇驾崩,皇后紧随仙逝。
同年,南泽登位。
二十一岁,景国历年最年轻的皇帝。
他娶了邻国的公主立为皇后,改革赋税,大赦天下,建桥修路,成为人人称道的明君。
我被封为贵妃,从上元宫换到了朝露殿,又是一座冷宫。
但南泽每日都会带些新奇玩意来找我。
一日我在院里剪花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孩闯了进来。
「你就是皇上日日都要相见的女人?宋春归?」
我点头承认。
女人不由分说让人过来砸我的盆栽。
「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南泽一声怒吼,震住了所有人。
女人还没反驳,就被南泽狠狠扇了一耳光,「朝露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退下!」
我全程都在收拾碎掉的盆栽。
「你不觉得,我变成洛盼了吗?」
南泽收东西的动作呆住,「不,你不是她,你不爱我。」
收好了盆栽,南泽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你怎么这么迟钝?本王等不了你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南泽便仓促地拥吻上我的唇。
体内深藏的抗拒之火瞬间破土而出,我咬了南泽的舌头结束这个吻。
「我不爱你。」
我转身欲走,南泽自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除却帝位,本王身边有几个真心爱我的?」
我脸上灼热,只想着赶紧降温,没再听他说什么。
13
顺稷二十三年,南泽赐我明鲛贵妃殊荣。
不久后我便侍寝,夜夜笙歌,琴瑟和鸣,留得君主挪不开半分。
我常常克扣后宫妃子的开支,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赶走,谁都知道朝露殿有个脾气不好,泼辣善妒的主子。
我连皇后都不放眼里,她也不敢正面和我叫嚣。
南泽起初不管我的所作所为,到最后,几乎都不会再来朝露殿看我一眼。
君王之爱,就是薄幸。
况且我成为了他眼中最厌恶的女人。
14
不久后,宫里来了一位外邦的女人,据说是一位公主。
南泽把她留在了我这朝露殿中。
她怯懦地跪在我面前,眼里都是不自在。
像极了我最初来时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阿诗雅。」
她的眸子与我一样,都是浅浅的琥珀色。
我不由得开心地笑出来,「以后跟着本宫,本宫教你煮茶。」
15
顺稷二十八年,皇后诞下龙子。
没过多久,皇后便因为牵扯到政事中而被贬入冷宫,孩子过继到我名下。
我多年未育,因为每次房事后我都会喝药,防止怀孕。
我不能有南泽的孩子。
皇后之位空缺,我顺理成章地坐了上去。
南泽阅了一天的奏折,夜里躺在我的怀里静静靠着。
「春归,还想走吗?」
这一问落在我心里,我不知如何作答。
南泽抱紧了我,我只觉得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手上。
「我知道,其实你不喜欢过我,你盼着朕厌恶你,赶你走,我能给你的,只有这皇后之位,你这一走,朕便只剩孤身一人。」
我刹那间居然心软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没有回答他。
我还以为我真的能留住他。
16
顺稷三十年,景国迎来比以往更严重的大雪。
我登上宫中高台,望向那条我来时的路。
岐国已经灭了12年,我以为我不会想念它,但望着被大雪覆盖的山川河流,我脑中竟还能清晰勾勒出那条回家路上的方向。
身后丫鬟替我披上披风,「娘娘,别着凉了。」
我那冷漠的父亲和国人,尸骨应该被风化在岐国疆土上了吧!
南泽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似乎看出我心之所想,「我陪你去看看吧。」
听到能走出这皇宫高墙,我瞬间来了精神。
17
冒着风雪,终于到了岐国,不过现在是景国的疆域。
「原来你当初嫁过来的路这么难走?」
「我还是跪着走到新房的呢!」
南泽满眼愧疚,把我搂在怀里,「对不起。」
岐国没有我想象着那么荒凉,偌大的皇宫变成了市井商贩卖菜摆摊的地方,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威严。
我走到了以前居住的寝宫,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坐在门口卖烤红薯,脸色棕黄,皱纹横生,破旧的棉袄上挂着三四个补丁,眼眶处似乎被挖了眼睛凹了下去。
她是把我养大的宋嬷嬷。
她居然还活着。
我顿时热泪盈眶,冲上去抱住了她。
「阿嬷,我是春归。」
我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我提出想带她回景国安享晚年,她却拒绝了。
「景国军队残暴,奸淫掳掠,你的几个姐妹都被带走了下落不明,我愿意死在我的国土之上。」
我们交流都是用岐国方言,南泽听不懂。
临走时,阿嬷用方言唱了一首歌,这是岐国表达离别之情的歌,声音空灵,神圣又有威严,似乎走了大半,这声音才淡下去。
「皇上,景国内可还有什么岐国的皇室之人?」
南泽摇摇头,「当年都被处死了。」
18.
顺稷三十二年,我在问天府找到了我的两位姐姐。
她们衣衫褴褛,神志不清,和一些残疾的老太监共同生活了十余年……
我刚刚推门而入时,几个老太监正骑在一个姐姐身上凌辱她,另外一个目光呆滞,在一旁瘫坐着。
虽说我对她们并没有多大感情,但毕竟是一父同胞,这个场景不禁让我恶心到吐了出来。
南泽骗我!
他登位时清查过牢狱人数,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位姐姐!!
我要去找他!
我冒着大雨去了乾华殿。
南泽最近公务繁忙,大多时候都在乾华殿批阅奏折。
我正准备进去,便听到阿诗雅银铃般的笑声。
「皇上,人家要走了,要是被皇后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她的后位都是我封的,只要让我高兴,下一个皇后就是你!」
不过就一个后位。
用一个我根本不需要的后位囚了我半辈子,这是什么荣誉吗?
什么无人相爱?
根本是自己不配罢了!
我把两个姐姐送回了岐国,让两个丫鬟跟着照顾。
19.
顺稷三十四年,我乱棍打死了阿诗雅。
原因。
她煮的茶烫伤了我的嘴。
她的惨叫声响彻后宫高墙。
夜里,南泽面带怒色地从乾华殿来质问,「你怎么在皇宫随意杀人?」
我面不改色,「做错了事,就该被罚。」
南泽一怒之下给了我一耳光,力气过大,我直接倒在了地上,嘴里瞬间盈满了血腥味。
「臣妾知错了!」
我爬起来跪在地上,嘴角溢着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边陲小国,就是出不了什么好东西!给我好好反思几天!」
说完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这就是感情?
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无所察觉。
20
我带着皇后的孩子南尚去冷宫见了她。
几年不见,她消瘦了许多,颇有几分当年洛盼的影子。
她很感激我把孩子带过来见她。
我长话短说,「尚儿今年马上七岁了,他应该会是景国最年轻的皇帝」
皇后看着我,点了点头,「只要我的孩子好。」
不久后,皇后在冷宫自缢。
南泽知道后,「把皇后尸体先埋入皇陵厚葬,发丧的事情后面再说。」
皇后曾是邻国公主,国大力强。
她的国家归附景国后,几乎都被派遣到遥远边关镇守领土。
恐怕皇后进入冷宫的事他们都不知道。
秘不发丧,就是怕他们再回朝。
毕竟这曾经是他们的领地。
当初削他们兵权本就引得许多人不满。
21
我拿准了南泽的口味,日日给他准备膳食。
「还是你好啊,还会考虑朕的身体。」
我放下筷子,旁敲侧击他立储一事。
「立储事大,商儿也大了,早些立了也好稳定朝上那些大臣。」
南泽扶额,一脸的无可奈何。
「朕真是老了,感觉才登基不久就要立储了。」
我朝他碗里夹了块鱼。
「皇上可还记得,我们成亲之时的场景?」
南泽忽然停顿了一下,盯着我的脸打量了许久。
这些年他纳妃无数,各路美女应有尽有。
「你是……春归!朕怎么会忘,你见老了,暂时想不起来了。」
我苦笑几声。
恐怕也就记得我的名字而已了。
22
顺稷三十五年,景国闹起鼠疫,死伤无数。
南泽在宫里急得焦头烂额。
偏偏皇后的死讯传到了她家里。
当然,是我放出的消息。
「皇上,不如就说皇后娘娘是死于鼠疫,怕疾病传播这才秘不发丧。」
有大臣附议。
南泽只能默认。
皇后的哥哥木战亭来到了京城,押送了大批药物和大夫,针对此次鼠疫展开了大规模的救治。
他行事雷厉风行,对于妹妹的死讯十分介怀。
「我妹妹的死讯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如果没有他们,皇后就是第二个洛盼。
死后都无人问津。
南泽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为了安抚他们,南泽立了商儿为储。
木战亭要求留在京城,以便护着自己的侄儿。
22
「你就是新皇后?」
我牵着商儿在书院念书时,遇到了木战亭,他被封为了御林军总都督,会时常在宫中巡视。
「你不像中原人?你是……岐国人。」
没等我回答,木战亭便说了一口流利的岐国方言。
看着高大帅气的木战亭,我居然觉得慌乱,像是多年的老树冒出了新芽。
「本宫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此后数次都是如此,他的热情豪放竟一点点侵蚀我的内心,得知他还是未娶妻妾的孤身男子后,我总盼望着能遇着他。
枯木逢春,干柴烈火,我和他终究踏出了那一步。
「小春归,咱俩早些遇着该多好。」
这种感觉和南泽又是截然不同的。
他呢喃轻唤我的名字时,我总是莫名的欢喜。
再后来,木战亭说出了想要废帝,立商儿为新帝,重振木家帝位的想法。
我还在犹豫,他握住我的手,「小春归,等到商儿登位,我们就抛弃皇家一切,我带你游览山水,观天下奇景,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字字深得我心,知我全意,我当场便答应了。
22
回到甘露殿时,南泽在院里看我那些谢完了的花。
「你怎么把花都养死了?都不像你了。」
我走到花架前,「皇上怎么有雅心关心我的花了?」
南泽盯着我看了一会,半晌才给了我回应。
「朕最近体虚,总是记不住事,春归之前不是想做茶娘?」
我惊讶他怎么突然记起这事。
「早知当初就放你去了,把你留在身边,却养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知他话里有话,但不戳破,只是苦笑着。
「你……现在可喜欢我?或者,曾经喜欢我?」南泽忽然看着我追问。
景国现在百废待兴,朝臣不稳,若是昔日繁华之时,他又何曾看我一眼。
「自然是喜欢。」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或许是想听这一句吧。
南泽眼尾泛红,眼中不知是释怀还是失望,「朕知道了。」
23
作为我唯一能和南泽沟通起来的方式。
后宫里有个卓淑妃,她的父亲是当朝宰相,是支持南泽的重臣。
卓淑妃向来嚣张跋扈,我也不是什么善类,我俩自然不对付。
皇室人丁单薄,皇后无所出,皇帝又不重视,自然得由我这个皇后来操心。
木战亭说,要挑起皇帝和朝臣的矛盾。
我在南泽耳边提过卓淑妃侍寝一事,几番催促,他这才同意。
我买通了南泽身边的近侍,让他到卓淑妃耳边嚼舌根。
仅仅一夜,卓淑妃便被打入冷宫。
缘由,惊扰圣驾。
她的打扮和多年前死去的洛盼一模一样,南泽最近本就噩梦连绵,加上卓淑妃一事,直接被吓到一病不起。
我在南泽身边不眠不休地日夜照顾,他烧糊涂了便常常念叨。
「早知道,朕就带你走了,但朕走不了,朕是皇帝。」
「春归,等我好了,我就让你去开茶楼,我给你打下手。」
南泽这些话我听不进去一点,他是个好皇帝不假,但薄情也是真。
我从未爱过他。
只恨逃不开。
「好,皇上好了,臣妾就陪你卖茶去。」
一开始我就在他食物里下的毒,和当初他给洛盼下的毒一样。
会上瘾,会死。
24
顺稷三十九年,南泽彻底卧床。
十一岁的南商成为新帝,木战亭作为摄政王协助处理朝政。
南泽脸庞憔悴苍老,满头银发,和那日洛盼一模一样。
我被封为太后,这一年却怀上了木战亭的孩子。
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很珍惜。
我把木战亭约至南泽寝宫,告知他这件事。
南泽躺在床上,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们。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能留!」木战亭责问。
我本以为他会心喜。
「我喝了多年的避孕汤药,此次能怀上已是不易,你倒还怪起我了?」
见我动了气,木战亭这才好声好气过来哄我。
他一声声小春归的唤我,我还真就同意不要这孩子了。
以后肯定还会有的。
「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景国,出去周游?」我不依不饶地接着问。
「等到我叔父回朝来辅佐商儿,我立马就带你走。」
25
顺稷四十二年,南泽逝世。
我没有悲伤,就像当初岐国被灭时的毫无波澜。
只要想着马上能离开,我便欢喜不已。
夜里,商儿唤我到他寝宫一聚。
他拿出一个木匣子,「母后,这是父皇中风前给我的,让我在他死后给您。」
震惊之余,我打开木匣,里面是我二十几年前卖掉的绿松石手链。
当年那个风华正茂却又阴狠的少年,瞬间在脑中苏醒过来。
我红着眼眶关上木匣,「罢了,他此刻,该是恨我的。」
商儿此刻还在与我说话,下一刻便有大口大口的血从口中溢出。
我慌了神,抱紧了商儿大喊着传御医。
御医还没到,怀里的商儿便不会挣扎了。
死因是中毒,先皇的死因也被人查出是中毒。
我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下毒者。
木战亭不问缘由,便将我打入死牢。
给南泽投毒一事,他本就知情,此刻不问青红皂白,只怕是要舍弃我了。
更让我寒心的,是他连商儿都不放过。
这一次,我真的不见天日了。
26
我在牢中,不知今夕何夕,苟且度日。
里面的差役变着法地折磨我,却不让我死。
终于,我被带出了大牢。
进去时只记得枝头挂绿,再见时,竟又是白茫茫一片。
木战亭穿着皇袍站在城头看着我。
「本王刚刚登基,本该大赦天下放了你,但你毕竟知道的多了,难免传出闲话。」
漫天飞絮,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可曾……喜欢过我?」
刚刚问出,我便倏然惊醒,这不是南泽一直在问我的问题吗?
而今,我竟成了他。
木战亭哈哈大笑,「朕不缺女人,只爱权势,你个愚妇!」
南泽也爱权势,却还是把后宫之位留给我,我也没受过一点委屈。
可我……不爱他啊!
我苦笑着,一时间浸湿了眼眶。
「我死后,把我的尸首埋在岐国吧,我无颜入土皇陵。」
几乎是刹那,一支利箭从飞絮中杀出,刺穿了我的心头。
身后的白雪松松软软,却失去了温度。
耳边忽然响起,我和南泽离开岐国那会阿嬷唱起的离别曲,声音空灵纯粹,声声都在唤我回去。
27
我的尸首被抬回岐国旧址安葬。
一袭红衣踏雪去,踩雪素衣送魂归。
我曾经最不在意的故里,竟成了我此生最好的归处。
只恨我此生,经历过无数牢笼,苦苦挣扎了半载,却从未逃脱过。
从未见过深春葱郁,只见白雪覆过人间。
此去经年,好似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