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姜颂一个眼疾手快把弓接下才没被砸个正着,射艺先生见状却已是脸都黑了:“万公子,弓重无眼,岂能随意抛掷?你的眼里是没有规矩了吗!”
万谦训不服:“先生,姜颂她笑话我!取笑同修,她的眼里不也是没有规矩吗?”
姜颂正想与他理论,可转念一想确实像是自己嘲笑万谦训的射箭技术在先,自己也算不得十分占理。
为了在课上不发生冲突,闹出什么不好的事,姜颂便率先道歉道:“万师兄,是我有错在先,我向你道歉,望师兄大人有大量,别再同我计较了好不好?”
她态度诚恳,语气平和,可万谦训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么一个让姜颂当众出丑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她,便不依不饶道:“本公子不过是一时失误没射中靶心而已,而你呢?你能吗?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我确实没有资格。”姜颂只想息事宁人,被那么多人盯着的感觉算不得好的。
“哼,你当然没有资格!修远门那样的地方,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句话一出,姜颂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了。她先对万谦训服软,为的就是维护修远门不争不抢,和和气气的名声,但服软不代表无能,万谦训如此埋汰修远门,她哪里能忍得了?
她收敛起来和气的态度,冷冷看着万谦训道:“既如此,那我就先给万公子看看,我们修远门这些‘东西’能有多好;若是我的射艺超过了万公子,那还望万公子就放才对修远门的所说的话,说一声道歉。”
接着她转身向射艺先生请礼道:“先生,姜颂请试射!”
“这……”射艺先生有些犹豫。在他看来,这事何止于演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众子弟已经跃跃欲试要看这两个门派代表人物互斗的热闹来,毕竟这可是能讨论好多日,打发清修无聊生活的谈资,便都起了哄——
“先生,同意吧!”
“是啊,反正姜师妹也是要射箭的,就同意来吧!“
……
“先生,姜颂请试射!”姜颂再次说道。
射艺先生同意了。反正横竖都是要看看每个弟子的射箭水平的,既然他们这些少年人然自己的办法解决口角冲突,他这个做先生的还阻拦什么呢,说不定真能压压万谦训的傲气,他嘛,顶多是看好他们不让出事好了。
得到先生同意后,姜颂挑了最远的一个靶子,靶心还插着经纬门弟子射中的箭。她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双臂举起,两肩下沉,双眼紧盯靶心,和准星、黄心连成一条直线,深吸几口气将呼吸调整到最自然的状态后,她默念一字:射!
那箭呼啸而出,撕裂着潮湿寒凉的空气,直直飞向远处的靶子,“哧啦”一声竟将原来插在靶心的羽箭直直劈裂成两半,然后死死钉入了靶中!
修仙之人,五感清敏,众子弟都将这一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不约而同地发出满堂喝彩:“射得好射得好!”
射艺先生也是相当震惊。二十余丈外射中靶心本就不易,而要将原本钉在靶心的羽箭射裂再击中靶心,难度则更大,这不仅要求对弓箭使用极其熟练地掌握,还要求极强的身体爆发力。一个年纪轻轻,才修炼没几年的女修能难做到这样,难道还不是个天纵奇才?
他心中是赞叹不已,嘴上却还是非常克制地淡淡说道:“射得不错,但不可骄矜自傲,需继续努力。”
姜颂行礼退下:“是。”
接着,几个师弟就围了上来团团转:“师姐好!师姐棒!师姐优秀呱呱叫!”
姜颂被师弟们夸得嘻嘻笑,转头看了一眼万谦训,他的脸都古怪地扭曲成了一团,看上去是震惊混着愠怒,羞耻夹着不甘。
姜颂朝他喊了一声:“万公子,愿赌服输,方才我的要求,你是不是要兑现了?”
众人的目光都刷刷刷落在了万谦训身上,万谦训的脸红成了猪肝色,不情不愿地说了声:“是我不对,方才不该那样评价修远门,我在此给修远门道声不是。”
登时又是满堂爆笑,万谦训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姜颂拼命忍笑:“那我就带修远门接受万公子的道歉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看万谦训就知道了。
余下子弟继续练习。
轮到宋循时,他大概是年纪稍浅,练得也不算多,所以瞄了老半天也只射中了靶心外第二。
他有些沮丧地垂着弓,正在心里抱怨着自己的没用,却感觉一阵温热覆住了自己的手掌,他愕然转头一看,竟是姜颂。
“师弟,我来教你。”
“嗯,好……“宋循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姜颂已经一手扶着他的左臂,一手掰着他的右掌,嘴里念念有词:“身法当正直,勿缩颈露臂,忌弯腰挺胸,不可前探,不可后仰;用力平和,架箭从容。”这些都是华慕戚教她射箭时指导她的口诀,现在她用来指导宋循。
虽然姜颂顾于礼节没有靠宋循很近,可是她的鼻息还是若有若无地触到宋循的后颈,那细细的温热让宋循后颈一阵酥痒,竟使他一时有些心慌意乱,他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你抖什么?”姜颂看他这个样子奇怪地问。
宋循正色将心思拉回弓箭上,瞄准靶心,姜颂拍了一下他的背:“正身,松松垮垮的站姿是射不好箭的。”
宋循听令站直了身子。“姜颂站在一边号令:我数三声,一——二——三——”
宋循放手,箭离弓,咻声毕,正中靶心。
“看,射中了吧,”姜颂很满意地对宋循说,“师弟还是很厉害的。”
“比起师姐,还差得远了。”
“不要着急,勤练多练就会好的了。我现在的射艺,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你看我的手,”姜颂摊开手掌,“明白了吗?”
宋循一看,姜颂的手上都是茧,左手虎口处,像是曾经被刮去了皮肉一样,皮肤颜色很不一样。
“我五岁就被师尊教射箭了,当初都疼哭了,但还是被逼着练,练了这么多年,才有今日的技术,还不算精湛。所以呢,有些事,急不来的。”姜颂认真地说。虽然她表面上看上去嘻嘻哈哈,不是特别靠得住的人,一身法术和各项武艺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可是只有修远门的人才知道,她表现得那般出色,都是从小被逼着苦练的结果。姜颂很聪明,也很努力,她的所得,都是自己挣来的,修远门的人都很服气。
宋循也明白了,感动又感激地对姜颂说:“我明白了,谢谢师姐。”
“嗯,那继续练吧,需要什么指点可以问我。”姜颂一笑,连这秋风都不凉了。
宋循胸中小鹿乱撞,本怀一颗严厉家风教训出来的沉着端正少年心,此刻却已为俗世少年红尘,动了动。
清修期间各家子弟是不允许擅自离开煜月学宫所在深山外出的,为的是断绝俗世诱惑,避免子弟在清修期间心浮气躁,整日只想吃喝玩乐。然而先生们也不是真的这么不近人情,毕竟何人不曾少年过,所以他们开恩,每两个月便允许子弟外出一日,到城中采购所需物品,放松休整,是为“休沐日“。
休沐日前的最后一堂课是剑艺课。
不同于射艺课更偏重于射箭技能的提高,剑术课更偏重于培养剑德,所谓使用剑的最终目的不是害人杀人,而是助人救人。况且各门各派都有自己都门剑法,另行教授新的剑法意义不大,故剑艺课所传授内容多为剑法理论,用剑布阵进行防御的方法,其无聊程度与仙门礼仪课有得一拼。剑艺课偶尔需要用剑实练,也只能用学宫提供的木剑,不允许众子弟使用自己的佩剑,以免伤人。
然而这日的剑艺课内容却与往常枯燥的理论讲学有所不同,剑术先生让众子弟当庭演示自家剑法,好让各门派间互相学习借鉴,有意互相切磋者也可在剑术先生的监督下进行比试。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各门派剑法或锐不可当,或潮鸣电掣,或气冲斗牛,或快捷如风。真是各有千秋,令人叹为观止。剑术先生甚是满意众子弟的表现,一手握着自己的木剑负在背后,一手置于腰侧:“接下来是否有子弟有意相互切磋?”
“先生,弟子愿与同修切磋。”
只见一个玉树临风,飘逸宁人的十七八岁少年走出队伍,朗声应答。他眉眼含笑,神采奕奕,好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此人正是朝晖门掌门程勉的首席大弟子明崇恩。
剑术先生很是赏识他的主动,点点头:“好,那哪家弟子愿与他切磋比试?”
话音落下,只见一个齐光门的弟子应声而出:“弟子愿试。”
两人持剑上场,礼毕开斗。在练剑场上你来我来,星移电掣,见招拆招,两把木剑舞得在风中劈劈啪啪响,众子弟们看那叫一个群情高涨,兴致盎然。这两人斗了有一刻钟,才听得砰地一声,明崇恩将齐光门弟子的剑击落在地,宣告了这场比试的胜利。
“明兄真是好剑法!胡某日后定当勤加练剑。”被击败的齐光门弟子心服口服地向明崇恩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胡兄也是厉害得很。”明崇恩笑着将剑还给了胡师兄,两人相视而笑,各回各派。看来这两人平日关系不错,今日剑法比试,其实不过是知己玩笑而已。
剑术先生看了两人表现,甚是欣慰,接着问道:“不错,有没有下一个?”
“有,先生,弟子请试。”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众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又是万谦训。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众人已清晰地发现他对凯风门和修远门颇有怨念,都在暗想他近日会又要做些什么让凯风门和修远门难堪了,登时一个两个都兴奋得两眼放光,跃跃欲试等着看热闹。
万谦训一本正经地向剑术先生鞠了躬施了礼,站得笔直,端方正经地说:“弟子请与修远门姜颂师妹比剑切磋,还望先生应允。”
接着,他转身看向姜颂,带着些挑衅地问道:“素闻修远门剑法了得,不知姜师妹愿接受万某的试剑邀请,与万某切磋一番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