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与沈以宁相识的第二个月,我带着宗门的天材地宝,满心欢喜的,下山去找他。
不料,竟然被他婉言回绝。
明明身为记名弟子的他还是一身凡骨,正是需要这些天材地宝洗筋易髓的时候。
他却揉着我的头发笑着同我说,他有信心凭借自己的努力,登上山门,入我白鹤宗。
“这些,应当留给更需要的人才是。”
彼时的他意气风发,虽是凡人之躯,但讲起话来却是要比宗门里的老家伙们更像是仙人。
以至于我竟脱口而出:“待他日你若境界受阻,我定与你结为道侣,供你杀妻证道,毕竟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可沈以宁的眼中却闪过不悦。
他说:“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
“倘若需求取她人性命,以此正道。试问他们修的是什么仙?证的又是什么道?”
因为此事,沈以宁整整三天没有理我,最后还是我带着一串糖葫芦将其哄好的。
我不明白,一串糖葫芦就能哄好的人,究竟能坏到哪去?
可能……
他坏就坏在,仅凭一己之力,便在短短三年里一连突破三个境界。
坏就坏在他走出一条与旁人不同的仙路不说,还要四处游说杀妻证道并非正途。
那年,他踏入玉虚境好生风光,而被奉为天纵奇才的江南墨,也才不过是个玉虚境而已……
盘坐于茅屋中的我,吐出一股浊气,这心魔我终究还是无法将其磨灭。
“师尊,师叔江南墨求见。”
见我睁眼,候在一旁的大徒弟这才怯生生地开口,生怕惊扰到我清修。
自打听说白鹤宗外门出了一名女仙后,便有不少女子闻讯赶来,求我收其为徒。
这其中有贫苦出身走投无路的流民,也有王公贵族家境优渥的千金,我将其悉数收于门下,并将宗门取名逍遥。
我同大徒弟一并来到院门前,挥袖扯去设在宗门的障眼法,这才显露出江南墨的身形。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恢复如初的小师妹,不知这双眸子和这身仙骨又是从哪位弟子身上借来的。
小师妹胆怯地缩在江南墨的身后,只露出半截眼睛盯瞧我。
江南墨瞥见我院中一众弟子,脸上满是骇然,沉吟许久他这才开口:“还望江门主能就此收手,念在你我的旧情,在下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收手?收的是哪门子的手?”我不怒反笑,朝他轻蔑一瞥。
区区一介散仙,也敢同我这个半步仙人放肆,想必他也是有备而来。
果然,此话一出,立马便有人响应:“这世间,还从未听说过有哪家的女子成仙,你说你修的不是魔道是什么?”
声音铿锵有力,宛如远古的一声龙啸,自天地间响起。
抬眼望去,八道身影,正立于云端之上齐齐朝这边看来,分别是这十万大山其他七门的门主,以及前些日子才见过的师叔祖。
其他宗门的门主皆是踏入化神境,唯独江南墨还是散仙,显得有些不尽人意。
“没想到我区区一个半步仙人,竟惹得化神境的各位前辈,如此兴师动众。”
“晚辈,真是三生有幸。”我话锋一转,目光睥睨地望向云端上的八人:“不过,前辈说我修的是魔道,可有罪证?”
“我亲眼所见。”苏落盏梗起脖子出声。
我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勾勾嘴角:“哦?”
5.
“师姐,这事我本不该告诉师兄的。”苏落盏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怜惜,她眸光微动,继续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姐堕入魔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究竟做过何事?”我突然提起兴致,伸手想要去掐她的脸蛋。
苏落盏被我的举动给吓一跳,连忙将身子埋回江南墨身后,而江南墨见状也是拔剑相向。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我门上的弟子可是被你所伤?”
原来是这件事。
几日前,我的确是伤过几名白鹤宗的弟子。
“可前提是,他们强取豪夺在先,执意要几名女子与他们结为道侣。”
“我不过是看不过眼,费去他们的道行而已,何错之有?”
“荒唐!”一直沉声的师叔祖,忍不住开口责骂:“结为道侣本就是两厢情愿,杀妻证道也本就是顺应天命,妻子死后可化仙人心神,此乃天大的福分。”
“好一个两厢情愿。”我让出身后的一众弟子,那天被我救下的几人就在其中:“那你倒是问问她们,究竟是不是两厢情愿。”
话音刚落,几名弟子便纷纷掉下眼泪,斥责这白鹤宗弟子的不轨行径,大骂他们是群畜生。
听的师叔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青云宗宗主缓缓睁眼:“她们也不过是受你这个妖女所蛊惑而已,我等这番前来便是要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
“师尊是否堕入魔道,还轮不到诸位评判。”一直陪在身畔的大徒弟突然发声,面对着天上的几位仙人,脸上丝毫没有惧色:“你们所说是否属实,问天便知。”
“问天?”青云宗宗主不屑一瞥,紧接着眼中不免露出些许惶恐:“长公主切莫受这妖女所蒙蔽。”
我只知大徒弟姜玉柳出身不凡,却不曾想她居然是长公主。
仙人虽早已脱离凡尘,可皇亲国戚无一不是代表天命降生。
区区仙人,怎敢违背天命。
“既然诸位也说,我是受着妖女所惑,问天又有何不可?”姜玉柳一改常态,言语间无不散发着人中龙凤的威严:“是不可?还是不敢?”
“既然长公主都这么说,那问天便是。”青云宗宗主拱拱手,带着其他几人,一并消散在云端。
“江晚,你这是自寻死路!”江南墨神色复杂地望向我:“你可知,一旦问天,你定会神形俱灭?!”
“即便是神形俱灭,也是我该有的劫数。”我淡然一笑,重新将逍遥宗隐匿。
问天,问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
我江晚此生自认无愧于心,但而今我心魔尚在,此番一去仍是生死难料。
与其死于贼人之手,应天劫而心神俱焚,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