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一言,使小子敬仰张先生久矣~!”
凉州易主,凉州城内将帅府自然空置出来,转而住进去的却是北凉的皇子弋戈。
北凉皇子弋戈全权负责此番凉州交接之事,并将代替北凉皇帝与张九龄签订国书。
而如今,他却面色恭敬,俯首向前来谈判的张九龄自称小子。
说是谈判,但如今凉州落入北凉已成事实,自己此番无非是在那割地赔款的国书上签个字罢了。
想至此,张九龄每每心中悲切。
想当年,大陈威服四海,万邦来朝,何曾想会有今日。
眼前这北凉皇子气度儒雅,偏是一副君子模样,张九龄却也生不起多大厌恶来,反倒是对其崇尚大陈文化的态度十分欢喜。
乱世之前,张九龄便是以文采著称,而今与弋戈聊起这些,倒是让其暂时忘却了家国之忧,一时轻松愉快。
“听闻乃是张先生前来凉州,小子喜不胜喜,定要好好请教请教先生。又素闻凉州诗风苍劲,这几日,我正欲在凉州办个诗会,领略凉州人士风采,到时候,先生定要做个公证。”
张九龄默然,国土刚失,凉州尚言陈事,便由北凉皇子办了个诗会,到时候却不知凉州百姓当做何想?
“大皇子!”
门外忽然进来个人,只见在弋戈耳旁低言几句,弋戈顿时大惊状,知张九龄在侧,却也似无意隐瞒。
“她偷偷来了!?竟还遭遇了刺客?可有受伤!如今又身在何处!?”
话音刚落,却听外面一声娇声,
“哥哥~!”
看起来极为稳重的大皇子,听此言,竟顿时不顾形象,立刻冲了出去,边跑边大呼道,
“鸢儿,你可有受伤!?”
刺客?
张九龄只听这弋戈提及‘刺客’,而后便冲了出去,心中顿时一警醒,进来凉州易主,仍思报国者不在少数,说不定自己便被当成了卖国贼与这弋戈成了刺客的目标。
想至此,张九龄一声叹息,心中矛盾至极,若是弋戈身死,此议和割地之事自然不成,但必定战事又起,凉州百姓必受大难。
哀哉!
张九龄只好跟着弋戈也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瞧见庭院中的弋戈围着个女子左右询问,看样子关心至极。
再瞧那女子,模样娟丽,当与自己那未出阁的女儿年岁不相上下,听闻北凉皇帝有一独女极其受宠,莫非便是这女子?
“鸢儿,你怎可偷偷跑到凉州来?便不知此处有多凶险?下一次,定要好好让父皇教训教训你!”
那女子却是毫不在乎,这番话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可每一次他们哪一个又舍得处罚,无非是吓唬吓唬自己罢了。
“哥哥,莫要再说了,我这不是无事嘛。”
弋戈刚要再讲,待瞧见张九龄走了过来,便莞尔一笑,略示尴尬道,
“先生,这位便是小子的妹妹,弋鸢,倒让先生见笑了。”
张九龄拱手行礼,却道,“素闻北凉公主弋鸢灵动艳丽,今见到真如是。在下张九龄,见过北凉公主。”
弋鸢虽自幼受宠,却也非不识礼数之人,更知张九龄之名素受文人追捧,便也嫣然一笑,算做了回礼。
“哥哥速速拨给妹妹三千精兵,我要找个人!”
对张九龄客气,对弋戈则全然成了吩咐。
“三千精兵?”弋戈一愣,三千精兵可不是小数目,“你要找谁?可是要找刺客?那刺客敢打主意到你身上,我自然会将他找出来好好算账才是!”
“千万别伤他!”
弋鸢忽的制止道。
“为何?他们要杀了你,我又岂能饶了他们?”
“其他的我不管,但又一个你万万不能伤他!”
弋鸢扬首说着,想起了刚刚的场景。
当时自己飞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可不知有多害怕,只想着完了完了,这一次定要惹父皇哥哥掉眼泪儿了。
却谁知,落了地,竟一点痛意都没有,反倒觉得身下软软的,浑身暖烘烘的,还以为是自己已经死了,不想一睁眼,发现自己被人救了,可不知那一刻有多欢喜。
再一瞧,救自己这人似与自己一般年岁,眉头微皱着,倒像是自己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
想着想着,却又想到了,他反戈一击,要挟自己的时候,弋鸢顿然生了恼意,没好气的对弋戈说着,
“这个人我要亲自跟他算账,定让他知晓我弋鸢可也不是好惹的。”
弋戈刚刚还见自己妹妹傻愣愣的独自傻笑,还以为妹妹莫不是脑子受了暗伤,如今见她脸色一变,鼻头微皱,素知晓妹妹性格的弋戈知道妹妹这是真的动怒了。
对嘛,这才是弋鸢,我弋戈的妹妹,心情多变,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弋戈暗道一声,便说道,
“既如此,我便立刻派人搜城,定会为妹妹找到这些个刺客。”
“不行!我要亲自去!”
弋鸢一挥手中的拳头,自己定要第一个找到他,让他后悔今日倒戈一击,要挟我之举!
听得妹妹要亲自去,弋戈立刻皱了眉头,堂堂一国公主要去带兵捉贼,成何体统?但心知弋鸢性格的他,却也无可奈何,他敢说个‘不’字吗?
“妹妹,要不你就别……?”
“不行!”
弋戈话还没说完,弋鸢立刻横眉竖眼,怒瞪着弋戈,娇嫩的手掌已经作势要在他身上比比划划了。
“去去去,一定去!”弋戈赶忙改口,“不过,你可瞧清那刺客面相?”
弋鸢嘴角一撇,当即玉齿轻咬,眼色一横,
“哼,他的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弋戈心中一个寒颤,只道那刺客该当自认倒霉,惹谁不好,却偏偏要惹自己的妹妹。
弋鸢是谁?那可是令堂堂北凉皇帝都避之不及的女儿家……
弋戈摇头一叹,为那刺客叹息着,忽的瞧向了张九龄,窘笑道,
“还请先生为这贼子画幅像,以便搜捕。”
张九龄一愣,
“举手之劳。”
书房内,北凉皇子弋戈亲自研磨,大陈吏部尚书亲自执笔,而那北凉最受宠的公主弋鸢则在一旁回想着。
“若是让那贼子知晓乃是张先生亲自为其画像,倒也是死而无憾了。”
弋戈一叹,竟生了羡慕之意。
张九龄却是苦涩难言,会刺杀北凉公主的定是我大陈的义士,而如今我却亲自为北凉画着缉拿他的画像,无异于‘助纣为虐’……
弋鸢回想了半天,忽的郑重其事的欲开口,
张九龄一收心,为义士画像,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他是个男的,”
弋戈脸色一黑,张九龄笔下一顿,险些没收住笔,毁了这一张上等的纸张。但却听那弋鸢丝毫不在意的接着言道,
“他年龄与我差不多上下,鼻子大大的,不过,却也不算太大,嘴巴小小的,不过却也不算太小,个子高高的,不过却也不算太高……”
张九龄看了眼弋戈,而弋戈无奈的苦笑着。
“最重要的是他眉毛尖尖的,不过,倒也不是太尖……”
许久,身为享誉两国,画技卓著的张九龄这才艰难的落笔,却是先画了几缕头发。
……
“不好不好,”静静的书房内,弋鸢忽的看着那画像皱起了眉头,“这眉毛太细了,略显得有些阴柔了,还有这嘴巴有些太小了,倒像是女儿家一样,另外这眼睛也有些小了,他眼睛很大的,很有神!”
这……到底是画缉拿的画像,还是挑选夫婿?张九龄也不禁叹一声,太难了。
“鸢儿~!”
终于忍不住的弋戈瞥了眼自己的妹妹,堂堂张九龄的画像,竟被她说的一无是处。
弋鸢这才住嘴,不过,看她那样子,倒像是这画委屈了这个刺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