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奕的每一句话都在控诉她当年的恶行,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额头上的疼痛混合着那一道自己用红酒瓶砸开的伤口的钝痛,她整个人的意识很不清晰。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让秦奕动林盛言。
她猜不到他想要干什么,可是林盛言刚刚才从鬼门关里面回来,她承受不起那样的打击。
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唯一不能够被剥夺的,就是林盛言了。
七年来所有的谴责和苦难已经将她所有生存的意志打磨掉了,如果七年前的林盛言不是瘫痪,而是直接死掉,那么这个世界上,从七年前也不会有她林舒意这个人存在了。
可是秦奕说什么,他说要拔掉氧气管。
她看着他,拼命地摇头,“不要,秦奕,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你不要这样对我爸爸,不要——”
他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要?林舒意,你现在还能站在我跟前叫我不要这样对林盛言。当年我妈走的时候,我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对不起,秦奕,对不起,我不知道会那样的,我不知道,对不起——”
她一直说一直说,都是这么几句,除了对不起,林舒意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所有的一切发生起来快得连让她眨眼睛的机会都没有。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秦雪华已经下葬了,她甚至连她的葬礼都不敢出席。
七年来她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得到,就连林盛言的宠爱都失去了。比起在监狱里面的秦奕,她多的,也不过就是那一堆自由。
她没有死,却行尸走肉一样,会哭会笑,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哭和笑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生怕秦奕抬手让人把林盛言抬走,她只能紧紧地捉着秦奕的手。
他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阴戾得吓人,抬手就将她整个人翻在地下,他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倨傲得就像个主宰一切的王者,对她所有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对不起?林舒意,对不起有用吗?你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抵消一切了吗?七年的牢狱我认了,谁让我爱你,可是我母亲的性命,你能让时光倒流吗?”
林舒意坐在地上,秋天的地面冷得让她整个人都发僵,右手刚刚因为秦奕用力的甩开而砸到那一旁的柜子上,手背立刻就肿了一块,疼痛感一点点地传来,
但是她现在除了麻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他看着她,微微顿了顿,却突然之间笑了:“不能是吧?”
秦奕的话就像是一把剪刀,将她所有的神经都剪断了,她跌坐在那里,除了不断地流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病房里面沉静了半刻,她抬头看了一眼秦奕,抬手将所有的眼泪和血水擦走,视线清晰开来,她站起来,看着他,开口的声音沉稳无比:“你想干什么?”
她的反应太快了,秦奕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你体会一下,永远都不能见到自己唯一的一个亲人的滋味而已。”
他的话不紧不慢,却足够将她刚刚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平静全然击退。
林舒意看着他,几近奔溃:“秦奕,冤有头债有主,所有的一切因果缘由都是我。我父亲那么爱你的母亲,你这样对他,你母亲泉下有知,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她看着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怒号,整个病房里面都回到着她破音的嘶吼。
秦奕看着她,却突然之间笑了,“你说得对,你父亲那么爱我母亲。”
他故意在这里顿了顿,林舒意却觉得太阳穴处突突地跳个不停,胸口的跳动快得就好像要从胸腔里面冒出来一样。
她站在那里,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着,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嵌进了手掌心,手指甲被那些鲜血的湿润浸泡,她看着秦奕,只见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了,缓缓开口:“那么,就让你父亲陪着我母亲吧。”
那么,就让你父亲陪着我母亲吧。
一句话,足够将她那么多年以来,所有的沉稳和认命打破,她像个疯子一样,扑打在他的身上:“秦奕,你有没有良心!他是林盛言,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她害死秦雪华都是意外,可是秦奕却能够这么镇定地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会将林盛言送下去地面陪着秦雪华。
她从未想到秦奕会这么冷血,林盛言对他多好,到底有多好,好到就像是亲生儿子一样。
可是他却能够这么狠心地说出这样的话。
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只是笑,笑得越来越猖獗,任由林舒意对他又拉又扯,他却只是抬头挺身地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你林舒意的父亲!”
林舒意全身一僵,她看着他抬手让人去动林盛言。
捶打的动作一点点地慢下来,眼泪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停过,林舒意却已经没有任何的心思地管了。
秦奕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得让她绝望。
“秦奕,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父亲吧,你放过他吧!”
她抬头看着他,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摆,仰起来的头满满都是卑微的恳求,眼睛被泪水模糊,那盈满水光的眼眸,也尽是绝望的哀求。
可是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病房里面很安静,只有那些人将机器搬动转换的声音,还有林舒意不断的哀求声。
“秦奕,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我求求你,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对我的父亲,秦奕——”
那些人的动作熟练而快速,林舒意看着,她知道,秦奕不开口,她做什么都阻止不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哀求,秦奕就是不为所动,他甚至,到了最后,连眼眸都不曾给她。
林舒意以为,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已经将她锻炼得哭笑自如了,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黑暗中的黑暗,还有有层次感,一次比一次黯淡无光,一次比一次绝望透顶。
她终于收了声,抬头看着秦奕,咬着的唇不断地用力,最后就连拽着他的衣摆的手也松了开来。
“秦奕,我求你。”
时光好像静止了一般,没有人会料到林舒意会有这样的动作,就连那些快速地移动着机器和插管的人也呆滞了,看着跪在地下的林舒意。
秦奕微微低了低头,林舒意就跪在他的脚下,抬头看着他,满眼的卑微和绝望。
直线而下的行为,膝盖碰上地板的那一刻,撕裂般的疼痛传遍全身,可是她只是跪在那里,跑开了林舒意二十六年的尊严和一切,只为了让秦奕放弃对林盛言的为难。
时光到底教会了林舒意什么,她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便是,时光终究是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夺走。
幸福、快乐、尊严、生活甚至是生存,留给她,只是一个叫做林舒意的躯壳。
秦奕,我求你。
五个字,却比之前任何一切的歇斯底里都让人颤抖和难受,可是那个被哀求的人,却只是看着她,没有丝毫的动作。
林舒意看着他,她终究是丧失了所有的一切,那个曾经倨傲不已的林舒意从此以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生活没有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消磨,可是秦奕却将她的所有都击溃了。
她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见他不为所动,直接就抱上了他的双腿,揪着他的裤管,哭得撕心裂肺:“秦奕我求求你,我求你了好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父亲吧。你看在过去的份上,你放过他吧。你放了他,我一命抵一命,还给你母亲。”
她抬头看着他,却不曾得到秦奕半个眼神的回眸,眼泪全都掉到嘴里,咸得发苦。
可是秦奕还是不为所动,他只是冷然地看着那些人,仿佛林舒意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整个房间只有林舒意一个人的哀求声,凄厉得就像是那绕梁三日还不愿意离去的冤魂一样。
就连那几个动手的私人医生都忍不住有几分同情,可是那个主宰一切的人,却不见他有过半分的皱眉。
林舒意从未见过这样绝情的秦奕,她看着他,茫然得只剩下恐惧和心慌。
“求求你,秦奕,求求你。”
停滞了半秒的哀求,却又响了起来,一并落下的,还有那重重的磕头声,一声一声,惊得那几个医生都停止了动作,看着林舒意忍不住想要开口。
跟前的人终于低头看了她一眼,蹙起的眉头宣示着他现在的不快。
可是他却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林舒意不断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病房并不大,她的每一下,仿佛都有回音,一下一下的,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就连是看着,都觉得不忍。
秦奕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停下手中动作的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动作地继续,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完成。
他没有看林舒意,只是吐了两个冰冷的音节:“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