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纱幔叠嶂,一高大人影自其中走出。
我敛袖伏地,不敢多言。
“不必多礼。”
皇帝坐于明黄正厅之上,面带笑意,并不严肃。
“还记得栩阳第一次带你进宫时,你还是个不到朕膝盖的小鬼头。”
说起母亲,皇帝难掩惆怅之色:“可惜天不假年,竟让她这么早就撒手人寰。”
我低声附和,用余光四下打量。
周围宫人不多,只有两个陪侍在皇帝身边的太监。
他大费周章叫我进宫,必然不是跟我唠家常。
“皇上有什么机密要事与臣妾商议吗?”
听我直截了当,他顿时开怀大笑,指着我道:“你瞧你瞧,栩阳的女儿还是那么聪明!”
太监送上几封书信,上面字迹隽秀眼熟。
“这是太子的笔迹。”
皇帝沉吟:“你且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恭敬接过书信,可越看越觉得心中惊惧,瞠目结舌。
这竟然是凌宣写给那换脸之人的书信!
开始几篇还是普通问候,再往后看,里面字字句句皆是对我的恨意。
凌宣提及,他已经找好美人与沈青换脸。
为解心头之恨,他还找好烂疮丑女跟我调换。
“好恶毒的心肠。”
脱口而出后,我才意识到那恶毒心肠的父亲,正是面前圣上。
“臣妾失言了!”
皇帝摇头:“无妨。有子如此,是朕家门不幸。”
他将几封书信摊开。
“朕手底下的人只能临摹,不能仿太子笔迹另写书信。”
我听出他言外之意:“您让我仿造凌宣笔迹,给这人去信?”
皇帝大笑:“不错,我要他这换脸之术为朕所用!”
“朕要这四海他国有头有脸之人,都为朕所操控!”
7.
我昂首朗朗道:“臣妾也有一个条件。”
他似乎没想到我敢多言,怔一瞬后随即示意我开口。
“我要将沈国公换脸,为我母亲报仇。”
父亲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多年前我新婚回门,贪吃娘家糕点,跑到厨房“偷窃”。
却不慎听到两个厨娘窃窃私语。
“给夫人的糕点里多下点药。”
“最好不要让她挺过这个年关。”
我将这两婆子当场拿下,分别杖杀,又派心腹盯紧母亲饮食。
可母亲还是在次月溘然长逝。
我本以为是天命使然,但前不久,我的安神药渣里不知为何翻出不少血枯草的渣滓。
我请教大夫,这才发觉血枯草作用与母亲临终前病症一一对应。
“这是沈侧妃让我们放的啊!”
我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沈青想学她亲娘一般对我下黑手,却蠢钝到被我追根摸底。
听我讲仇恨往事一一道来,皇帝似乎想起多年前那明媚娇艳的栩阳郡主,眼眶微红。
“就依你所言吧!”
我铺纸研磨,以凌宣字迹细细写来。
信中,我用男人口吻大骂国公背信弃义,不受掌控,又央求对方在深夜赴会,将沈国公面皮割下。
被皇帝关在金丝笼中的信鸽展翅而去,渐渐化作天边一簇黑点。
8.
我循旧路行至初次换脸的山谷,那木屋内灯火明灭,果然有人。
“怎么不进门?”
屋内灯火昏暗,只能瞧见床上躺着两男人。
二人脸上都盖一白面,分不清谁是谁。
怪不得当初太后穿我衣裙顶替时,无人发觉。
木屋一角端坐一模糊人影,脸覆面具,声音沙哑,看不出是男是女。
“凌宣?”
“是我。”
“你倒是第一次进这屋里来。”
我身侧男人舒展眉目,与凌宣别无二致,嗓音更是一模一样。
男人疑惑:“这几月没收到你信,我以为……”
“凌宣”低声解释:“圣上多疑,盯我盯得太紧。”
面具男子微微点头,不再言语,手上动作却不停。
只见他翻出整排刀具,自小到大,从弯到直,无一不全。
见我和“凌宣”没有出去的意思,面具男子有些不愉:“不是说好不旁观吗?”
糟糕,险些穿帮。
想来也是,如果凌宣那日能获准旁观,怎么会任由沈青被换上一张老脸?
“愣神,愣神了。”
我们退步离去,身侧男子摘下人皮,赫然是皇帝那线条明朗的俊朗面庞。
他是凌宣亲父,二人身高一致,五官相似,易容更是事半功倍。
“大概一个时辰便可换好。”
我依照经验进言,却见皇帝死命盯着那远处木屋。
不到一时辰,我们便看见“父亲”缓步走来,跪地行礼。
只可惜我们派出的人马还是没能发现面具男人踪迹。
“快起来快起来,麻烦公公……”
我刚想拉男人起来,皇帝却冷面将我摁住。
“朕问你,龙椅座下藏着什么?”
“是个蛐蛐笼子。”
听男人回答分毫不差,皇帝总算松动神情,将他拉起。
为确保不穿帮,我跟随“父亲”一同回府,又将原主显著的几个行为习惯交代干净。
眼前“父亲”连连点头,谦卑态度让我颇为不适应。
他也没忘记我核心诉求,天蒙蒙亮,便出面将那外室姨娘拖到院中,预备发卖。
“夫君!”
女人话还没说完,便被人塞上布条捆成一团,丢到人牙子马车上了。
我细细叮嘱:“记得往窑子里卖,卖得越张扬越好。”
国公姨娘被发卖至青楼楚馆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京城,沈青闻此噩耗,忙赶回家。
可她只能瞧见一个冷心冷眼的父亲。
“你娘得罪贵人,合该如此!”
说罢,他又叫人来将沈青推拒出门,不再多施舍半个眼神。
我与皇帝置身二楼观景台,亲自指导这场大戏。
“接下来是谁?”
9.
年关将至,皇帝于乾清宫摆设国宴,招待四方来使。
华灯初上,厅中晶莹生灿,两排雕花蜡烛将殿中照得亮如白昼。
被禁足许久的凌宣获准出席,可惜沈青不好以面具外出行事,只剩我与他同席。
“父皇近日心情不错。”
凌宣冷笑:“父子没有隔夜仇,等我与他细谈,定要把你这太子妃废了!”
我不置可否,转头往席面上首看去。
帝后携手同座,皇帝唇边线条却紧紧抿着,刀凿一般,似乎格外紧张。
皇后瞧上去也是心绪不宁,眼下一圈乌黑。
近些日子的东宫可谓八卦中心,几家朝臣不看帝后,对着凌宣窃窃私语起来。
我缩在一旁,与凌宣隔开半仗。
朝臣谈笑间一队使臣上前,为首男人头发扎一小辫,身穿粗布纯色棉衣,面色如雪,很是诡异。
“东瀛使臣,见过圣天子。”
嘴上虽然恭敬,但眼前东瀛男人并没有伏地行礼的意思。
皇帝居然不恼,挥手示意男人入座。
可男人像是看不懂他人手势一般,无礼冷哼。
“天朝上国,不过如此!”
“大胆!”
有朝臣气不过拍桌,侍卫随即划剑出鞘。
东瀛队伍中几人也纷纷将虎口移至刀柄位置,严阵以待。
“今日是把酒言欢的好日子,怎么舞刀弄枪?”
皇帝起身解围,笑着递过美酒。
“这是我朝特有的屠苏美酒,使臣品尝。”
一国之君亲自敬酒,再刁蛮的来使都要给几分薄面。
男人闭嘴不言,接过美酒一饮而尽。
凌宣在一旁喃喃:“父皇怎的脾气这样好?”
好吗?
我分明从他眼里看出几分对将死之人的怜悯。
深夜,我与他再来山谷木屋。
等那如豆灯火摇曳明灭,先前宴席上那蛮横无理的东瀛男人此时正跪倒在地,聆听皇帝指示。
“做得不错。”
等男人远走,皇帝低声夸赞起我来。
夜幕将他五官尽数笼罩,只能看清目光清漠离远,好似极为疲惫,又间或闪烁强烈光芒,昭示他正在深思。
10.
伴君如伴虎,我半倚在马车软垫上,脑中那绷紧许久的弦缓缓放松。
半梦半醒间,忽听车外一阵破空嘶响,夺夺之声连作!
“什么人!”
我凝神一刻,忙从袖中甩出一柄精致小弩。
只听嗖嗖几声,车外惨叫连连。
车外人“噫”一声惊呼,又将长剑刺来。
眼看寒光逼近,我无处可去,捏住腰间匕首决心与那人决一死战。
叮当作响声中,却听远处有一人大喝。
车外黑影凄厉叫喊声传开,又听到人身坠地的沉重砸闷之声。
“是谁这么大胆?”
待我扯开马车帷幔向外看去,月光下正伫立一熟悉身影。
我忙下车行礼,他抬手虚扶我一把,忧心忡忡。
“不对劲。”
他指向地上无数断肢残臂,毫不顾及我是女子:“这是军中劲弩。”
散落一地的小小羽翎很不起眼,可威力不小,能穿透马车车壁,入骨不折!
抬头见眼前男人已然拧着眉头出神。
“前朝不太平,盯着你我的人太多。”
“你还得帮我写几封信。”
当夜,我又提笔措辞,把军中几个头目送上换脸台。
山谷光影明灭,昏暗中走出的人个个恭谨异常,再无半点不满。
皇帝心满意足,于圆月下摆驾回宫。
我却望着山谷入神,心中有一疑问再也压抑不住。
这换脸的高人为何会为凌宣予取予求?
11.
仿造不知多少封凌宣书信后,我已经对前往山谷木屋的小路驾轻就熟。
这天换脸完又一个朝廷命官,我送走皇帝,顺路回东宫歇息。
“放我下车,我想自己走走。”
见皇家马车消失于街道尽头,我孤身一人走入黑夜间。
木屋内漆黑一片,显然,那高人已经离开多时。
我不死心,点起火折子在里面细心摸索。
屋中家具简洁,几乎不见摆设。
除了那光亮如新的木桌,再没什么痕迹能证明,这里刚才进行过一场怪异仪式。
摸索无果后,我本想鸣金收兵。
“你怎么在这?”
黑夜中融出一不速之客,我与来人四目相对,凌宣!
他眉目间疑虑与愤怒共生,还带着几丝愚蠢,一看就是真货。
“我说他怎么迟迟不给我回信。”
凌宣咬牙切齿:“你和他联手骗我!”
我不明所以,愣半晌后方恍然大悟。
这个蠢货,不会以为我跟那换脸之人联手耍他吧?
我不想替他解释,冷笑回应:“骗你又如何。”
圆月清明,照得我们脸色煞白,如同鬼魅。
凌宣倏地怔住,随即狰狞怒骂:“你这毒妇!”
“那还得谢谢你的好兄弟施以援手啊。”
我故意在他怒火上再添把柴。
听闻兄弟背叛,凌宣再也摁不住心头怒火,带人直冲木屋而去。
他猛踹地底一块石头,良久,那上面石头旋转松动,黑黢黢洞口裸露在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我们之前找的方向都不对!
怪不得换脸后那人消失无踪,让我们苦寻无果。
他的老巢根本不在山谷之外,而是在山谷地下。
“出来!”
无论他怎么叫嚷,洞中人毫无回应,静谧如初。
他恨恨道:“来人,往这洞里丢焦炭和干草。”
引燃草木被尽数丢下,无数火星溅出,又点燃了四周燥物。
火光冲天而起,整个天幕被映得白昼一般。
“凌宣兄火气不小啊。”
回头林间隐隐绰绰一道白影,沉静伫立。
凌宣怒极上前,可那人脚步一点,竟转身飞掠而去。
“放箭!放箭!”
东宫侍卫不敢懈怠,忙架势摆出连弩,可远处白影敏捷犹如蛟龙入海,弩箭也奈他不得。
“凌宣兄,你我后会有——”
“期”字未出,只见月下另有一箭飞驰而出,直进血肉!
那男子如僵死飞鸟般坠下山谷,生死不明。
远处,一人收弓敛袖,不怒自威。
“臣妾拜见皇上!”
皇帝径直从我身侧略过,衣袂摩挲沙沙,在深夜寂静中颇为刺耳。
啪!
凌宣被一记耳光掴得不明所以,见儿子蠢钝想不出缘由,皇帝更气。
“你不在东宫好好待着反省,出来做什么?”
“儿臣接到消息,说太子妃近些日子常夜半外出,行踪不定。儿臣是来抓奸的。”
我暗骂他大胆,可又不能出面辩解,我总不能指认皇帝,说与我夜夜“私会”谋事的男人正是他吧!
皇帝沉吟片刻:“太子妃失序,便进景阳宫跟皇后学学规矩吧。”
12.
皇帝手刃了那换脸的幕后主使。
一时间朝野沸反盈天,有人感慨不必再担惊受怕,还有人担忧,不知身边人已经被换脸调包多少。
率先传出换脸传闻的东宫被团团围住,虽没有正式封府,但也大差不离。
“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关到宫里?”
我垂手研墨:“皇上留我有大用处。”
四目相对,默契一笑。
以换脸掌控朝臣当然不错,可这事总归是阴谋诡计,落于下乘。
而用换脸之名清洗“冒牌货”,则义正辞严,光明正大,杀得利利落落,干净漂亮。
谁是真货,谁是冒牌货?
换脸之人已死,这就完全靠皇上心意决定了。
一张从东宫流出的名单在朝野间劈出一道惊雷!
据说名单上涉及朝臣,皆是遭太子凌宣毒手,被换脸顶替的倒霉蛋。
一时间京城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谁都怕清早睁眼瞧见宫里来人,将自己抓去扒脸下狱。
无数血腥在京城蔓延,而我在乾清宫后殿按皇帝吩咐奋笔疾书。
那仿造凌宣笔迹的“名单”以朱砂写就,远远看,像是秋决死刑犯的告示书。
“恭喜皇上。”
他将奏折往旁边一丢:“想要什么赏赐?”
“臣妾想回东宫一趟。”
皇帝兴致颇丰,与我闲聊踱步,等到宫门与他分别后,我却听身后有人叫喊。
“把这件大氅披上。”
他捧上一件乌缎黑裘,针毛密布反光,折射一道月华光晕,越发映得他冷峻清扬。
13.
昔日花团锦簇,笑语盈盈的东宫,如今一片死寂。
有些关系打点的下人早卷铺盖逃窜,剩下脱身不得的,也是一脸苦相,不知哪日大祸临头。
庭院正中,一面具女子轻吟弹唱,咿咿呀呀,婉转诡异。
“沈妙言!”
见我来了,她弦声断绝。
“你还有脸回来?”
我不与她废话,引身后小厮抬上那口石棺。
“你自己进去,还是我把你打晕了丢进去?”
说话间,小厮已经上前将她摁住,生生将那面具扯了下来。
沈青那褶皱丛生的脸在愤怒下更显恐怖,外加泪痕点点,还平添几分滑稽。
“殿下!殿下!”
她如鱼进涸塘般扑腾:“沈妙言,你不得好死!”
我已经“不得好死”一次了。
我扯她头发将她拖至石棺旁,不管她的尖声大叫:“你娘害我母亲,你又来害我,桩桩件件是你得寸进尺,贪心不足。”
沈青又哭又笑,神态疯癫:“凭什么!凭什么你是郡主之女养尊处优,我就要被父亲养在外面无名无分!”
“凭什么你可以占着太子妃名头,我就只能是小妾!”
“我不服!你现在的一切都该归我所有!”
她桀桀怪笑,像是想起什么:“你以为你能明哲保身?你以为你躲在宫里就能安然无恙?我告诉你——”
“沈青!”
一道人影急急向前,左右开弓将沈青打得双腮红肿,吐牙呕血。
我头次见凌宣对沈青这样粗暴。
沈青狂然大笑,涕泪横流,用模糊声线持续哼唱小曲。
等她被封入石棺,曲音仍不断绝。
“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14.
经此洗练,朝内清平。
先前一直阻碍重重的变法新政随波而出,无人敢置喙皇帝威严。
后宫新秀逐一封位,不出几月便有新人有孕。
黄鹂鸣歌,春日融融,宫中一派欣欣和睦之色。
收到凌宣死讯那日,我正在太后宫中闲话家常。
“可惜了,你快回东宫主持丧事吧。”
男宠小倌在廊腰间穿梭,我低首快步行走,生怕冲撞了哪个太后的心头好。
赶路间,忽的撞上一闷热胸膛,惊得我面红耳赤。
“皇上!”
“你要去东宫?朕与你一道。”
太监引我上了一缀满珠玉绫罗马车,皇上拨帘而入,自然挤在我身侧。
相处数月,这是我头次跟他挤进一辆马车。
“朕没对他下手。”
他言辞惋惜,眉宇间满是惆怅:“宣儿是自尽。”
我信此事不是他下手。
凌宣的存活对皇帝利大于弊,未来他再想清除异己,只需从东宫再拉出一份“换脸名单”,说这是凌宣亲口供言,谁敢反驳?
我知晓他不会杀凌宣,但血仇不得不报。
我遮上疤痕,乔装打扮,又趁他醉酒,仿照沈青身姿引他出门。
再之后,我一脚将他踹入池塘,顺带将他摁进水中,确保不再出气方松手。
凌宣那字字泣血的自尽遗书,也由我一笔一划认真写就。
“你说他为什么突然寻死?”
身侧男人眸中幽幽,似乎有些猜忌没说出口。
“我杀的。”
我低声承认,随即敲敲马车车壁,笑道:“那日袭击马车的死士,是您派来的。”
凌宣不知道我行径,不会在这安排刺杀。
沈青孤立无援,没能力安排刺杀。
而他,则能在死士手中英雄救美,得到我信任。
而后又将军弩故意暴露出来,让我对军中武将产生怀疑与敌意,从而顺利配合他写信害人。
“算计对算计,我们可扯平了。”
他哑然失笑。
15.
新封的贵妃诞下皇子,皇帝大悦,大赦天下。
换脸疑云消散而逝,也没人再提起那自尽的太子。
我无家一身轻,索性以寡妇身份寄宿在太后寿康宫中,替她筛选男宠。
来年春意盎然,万物复苏,正是外出踏春的好时节。
皇帝贵妃一行人带着刚牙牙学语的小皇子春游,我扶着太后,恣意欣赏着周身环绕的山野春光,男子春色。
行走至山野深处,我才发现,这竟然是大火修缮后的山谷木屋。
头次白天来访,风景与深夜颇为不同。
好奇心驱使着我找到那块石头,轻踢几下,洞口果然应声裸露。
我丢下一片火折,确信里面能供人喘息,才蹑手蹑脚爬下。
黑漆漆一片,冷飕飕一阵。
前方忽传来一阵铁链叮当作响,我忙碎步上前,将火折向前移去。
这山洞中竟然关着一个活人!
那人在昏黄灯光下辨不清面目,口里嘟嘟囔囔些怪语。
“黄,黄……”
我怔在当地,浑身汗毛直竖。
我不认识这男人的五官,可我熟悉他的声音。
和皇帝一模一样的声音。
那换脸之人为何对凌宣俯首帖耳,又为何隐居山下不敢露面。
凌宣为何对沈青临死前的疯言疯语这般害怕。
皇帝又为何一定要在暴露时将那换脸人一箭毙命!
答案呼之欲出。
或许早在几年,甚至十几年前,皇帝和这换脸人便是旧相识。
只可惜换脸人棋高一着,在被灭口前逃窜而去,又不知为何跟凌宣搭上了线。
皇帝想灭口,但又想借他的本事培植势力,索性将计就计,把我引入局。
等暴露后换脸人再无利用价值,便当机立断将其灭口。
环环相扣,毒辣异常。
我冷汗涔涔。
身后脚步声簌簌而来。
“发现什么了?”
皇帝脸色沉沉,明烁不定。
“一个死人。”
我的手没于袖中,上面若隐若现淡淡勒痕。
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