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景阳宫的路上， 经过一片赏梅园的时候，如珠又碰到了那个仙人一般的白无忧，但如今他不像以前穿着一身出尘的白衣。
今日的白无忧，头发束了一半在头顶，用一个纯金的发冠固定着，其余黑发依旧是披散在背后。
他身上穿着黑色绣金线的束腰长袍，外头罩一件宽大的裘衣，一张脸即便在冰雪天里，也是刀削一般玉白玉白的，脸长得完美也就算了，更动人心魄的，就是那张分明什么都没有涂，却依旧红的让人精心的薄唇。
如珠看的愣愣的，以前的白国师像仙人一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如今的白国师，身上好像多了几分凡人气息，还有几分妖冶勾。人的感觉。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向来对这个神秘国师退避三舍的如珠突然张嘴道：“国师，您是在看我吗？”
那人站在一株红梅下，惑人的妖一般，如珠没忍住，眼珠子黏在了他身上。
白无忧笑了笑，但那笑容浮在面上，却不达眼底，他眼里仿佛冻着亘古不化的万年冰雪一般。
但仅仅是这一个没有什么诚意的笑意，也足以叫如珠目眩神迷了。
在宫里这么多年，除了太子君无尘，白无忧就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太子殿下名声不好，性格也暴躁的很，寻常宫女们都不敢直视他的，大家都知道太子生的好看，真正能仔细打量他的人却不多。
白无忧却不同了，他虽然常年在仙观中不怎么出来，但每年祭祀的时候，她总能看见白无忧穿着隆重的祭祀服，脸上不染纤尘一般的举行仪式。
当初多少宫女们都私下议论着，若是白国师不是国师该多好。
大燕的规矩，国师是终生侍奉帝王的，不能成婚，也不能沾染女子。
他那一张脸，拨动了不晓得多少池春水，却一点机会都不为任何人留。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白无忧淡淡的，也不因为如珠自称我，而不是奴婢生气。
白无忧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如珠同他说了几句话，心中的郁结顿时就消散了，她抬手擦了擦脸，方才泪痕未干，外头冷的很，脸上都结了细碎的冰碴子。
她自己的手还没放下，白无忧温温的手就贴到了她脸上。
“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水渍，哭了？”
这一刻，如珠惊慌的抬头，白无忧这专注的眼神险些叫她以为，自己是他心尖上的女子一般。
她心微微动了一动，脸瞬间就红透了。
这时候，她应该迅速退开的，但白无忧指尖的温度，实在太让人贪恋了，她舍不得。
她从小家里就穷，家里孩子多，她又是年纪最大的，刚懂事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儿，后来被卖到宫里，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
以前她觉得，人天生就是分三六。九等的，她这种人，生的贱，生出来就是为了给人差使做奴婢的。
但方才，白无忧那珍视的眼神，叫她错觉，她也能如同珠宝一般，被人捧在手心宝贝着。
其实今日是她从小到大最难过的一天，她以为对自己有感情的主子，只不过当她是一条好用的狗。
她以为需要依靠自己的妹妹，其实比自己更有心机，人家靠着自己的本事，轻飘飘的就翻身做了主子。
就因为妹妹从小到大吃的苦比自己少，又有自己的维护，所以生的比自己更灵秀，手脚也更细嫩，不像是做粗使活儿的下人，所以她有资本，也有野心去爬了景王殿下的床，即便自己劝过她，景王并非她想象中的良配。
刚才她在如玉的房里，看到那么多值钱的东西，还有如玉身上穿的衣服，她心里就明白了，如玉已经不单单是自己的妹妹了。
如果景王真的顺利登基，即便如玉只是个小小的侍妾，将来她也能成为新皇的妃子，她要是再争气一些，给皇室生个孩子，位份还能再高。
但她自己呢，她不过是个下人，谁都可以糟践，谁都可以踩踏的下人罢了。
即使将来她亲妹妹成为了让人仰望的妃嫔，也不会改变她依旧只是个卑贱宫女的事实，她帮萧贵妃做了那么多事，萧贵妃不会放她离开的。
见如珠想的出神，白无忧忍不出轻笑了出声。
一张带着淡淡梅香的帕子被白无忧塞到了如珠的手上。
“天气冷，把脸上擦擦，莫要冻坏了，怪可惜的。”
这人实在是太温柔了，他三番几次的同自己说话，如果如珠再有自信些，她都要以为白国师心仪自己了。
但她骨子里就是自卑的，就算心中有几分窃喜总能同这人亲近，却也不敢有太多痴望。
手中握紧帕子，她咬了咬唇，抬起一双盈盈水目一霎不霎的看着白无忧。
她知道她手脚做活儿都变得粗糙了，但她有一双好眼睛，如玉也是，她们姐妹最好看的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当她含情脉脉看着白无忧的时候，她自觉自己还算是有三分姿色的。
“国师，您对我这么好，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包括献出我自己。”
此刻的如珠是大胆的，但也是怯生生的，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这些年来，坏事她没少帮萧贵妃做过，但这种勾搭男人，甚至主动奉献自己的事，她是头一回。
领悟到如珠的意思，白无忧似乎有瞬间的错愕，但很快，他便伸手抬起如珠的下巴，打量了片刻后，他才动了动唇，淡声道：“但你是萧贵妃手下最得力的宫女，我怕我动了你，她会不高兴的。”
白无忧没有直接拒绝自己，只说怕惹萧贵妃不高兴，如珠就想着，那他对自己也是有几分兴趣的吧。
有这样充满力量的想法支撑，如珠忍不住踮起脚，飞快的将自己冰冷的唇贴上白无忧好看的不真实的脸。
那一瞬间，心跳的跟鼓擂一般，亲完后，她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的转身往景阳宫的方向跑去了。
看着怀春少女一般迅速逃走的如珠，白无忧缓缓收起挂在脸上的笑容，他抬起手，将面上被如珠碰到的地方轻轻擦了擦。
他漆黑的双眼，变的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黑鸦一般的羽睫低垂，白无忧艳丽的唇轻轻开启，仿佛对着空气在说话一般。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