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宿月到花厅,给他倒了杯茶,犹豫再三,还是张了嘴“等剡身体复原了,我们就成亲。”
“决定了?”
“恩。”
宿月沉默了一会,突然给我行起大礼“宿月拜见师娘。”
“快别这么叫!”我顿时脸红,忙搀他起来“我的意思是,如果作为剡的妻子,是不是有权知道他所有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他娘亲的事。”
宿月坐回去,又开始摩挲他那只血玉扳指“这个,我知道的也有限。”
“那就把有限的那些都告诉我。”
“听说夫人很早就离开了师傅,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待了不足一年,又离开了家。之后没两年师傅就上山了。”宿月长叹了一声“师傅一直坚持说夫人不是自愿走的,所以不断的在找她。中于在几年前找到了。”
“在哪找到的?”
“不知道。好像是山主帮忙找到的。可惜夫人那时已经是重病在身,不认得人了。”
“我听药王说过,像木头人一样,对外界没了反应。”
“是。这样一来,夫人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也无从得知了。”
“既然是山主找到的人,她不知道吗?”
“听说是寻人的半路找到的,夫人自己倒在路边,便被拾了回来。”
“唉……人都已经那样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好好的让她安度晚年算了。”
“师傅也这么说。于是他把夫人安排在一个村落里住下,请了几个人照看着。所以夫人这几年,过的还算安稳。”
“那她是怎么……没的?”
“说是晚上睡下了,就再没醒来。”宿月低下头“以夫人的身体,坚持了这么多年已是不易。如今这样一觉睡去,没遭到罪,也算上天眷顾。”
我突然心生愧疚“话虽如此,可是如果不是我吃了雀胆,这药兴许还能就她一命的。”
“这是天意,你也不必因此责怪自己。”
我勉强的笑,摇了摇头。
“以后和师傅成了亲,准备去哪里?”
“原本是想成亲后就跟他隐居山野,侍奉在他娘亲左右。如今,剡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将来……就云游四海吧,走到哪算哪。”
“哦。”
“你想说什么?”见宿月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禁好笑“脸都皱成橘子了。”
“呵呵……我是想问,将来不论到哪,是否能……别断了与我的联系。”
“这是当然啊。总不能让剡娶了媳妇,就忘了徒弟啊!”
“那就好,那就好。”
“要不,宿月,你干脆也离开莫来山,与我们一起离开算了。”
“我?”
“反正你也不是……呃杀手,离开应该比剡容易一些吧。”
宿月一愣,随即笑了,那笑容有些凄厉“我跟你说过吧,一上了莫来山,即便是死,也是莫来山的鬼。离开?哼……”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上山的时候,都服用过一种药,叫‘离人泪’。这东西平日里也不见对人有什么影响,但若是离开了莫来山,离开山主超过半年时间,便会产生蚀骨的相思,坐不能安,卧不能眠,自己哭着喊着的回来。”
“真的假的?”我惊讶“人世间还有这么神奇的药?”
“开始我也不信,可是后来眼见着一个猎杀手离开了莫来山,后来即便他为克制心念把自己伤了个半死,还是跑回来了。”
“什么?那……剡他……”
“哦,师傅不会。”
“为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师傅是莫来山上唯一一个没有服过‘离人泪’的人。”宿月叹气“这有什么用,虽然如此,师傅要离开,还不是被山主打成了这样。”
“就算这样,也是谢天谢地了。”知道夜剡没有服用‘离人泪’,我放心了不少“那你们没有找过解药吗?山主那里应该有吧?”
“无药可解。山主既然想用这个控制我们,又怎么会给我们留机会呢。”
“那药王呢?你和他熟稔,没去他那看看?”
“去了。他倒是配了些药,但也只不过是延长离开的时间而已,并不能全解。”
“那这么说,就真的全无他法了?”
“呵呵……若是有,我也不至于从戒情斋搬到情园,又反复的弄伤自己了。”宿月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脸“这种日子……并不好过。”
“宿月!”我叫住他往外走的身形“你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你的事情。”
“没什么好讲的。”
“我的意思是,有些苦楚,说出来不一定就能解决,可是把苦的说出来,心里倒空一点,才能有地方装那些快乐的事情。你说呢?”
宿月转过身看我“我没有快乐的事情。”
“你有。”我站在他身前仰头看他“我记得我初在莫来山上见到的宿月,笑容灿烂,总是有十二分的精神跟我斗嘴,聊起剡来,眉飞色舞……那个时候,你是快乐的。”
“是吗?呵呵……我自己都忘了。”
“恩。你跟我说过剡的几个徒弟,却唯独没有说你自己。当时我还让你吓唬的都不敢追问呢。”
“那么久的事,还提它干嘛。”
“你就真的一点不想跟我说?”我盯着他的眼睛“宿月,我们相识以来,我眼见着你从假装快乐,到彻底的不快乐。作为朋友,我真的很担心。”
“香雪,谢谢你。”
“看你说的。”我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回去吧。”
“其实……”宿月站在原地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是在逃荒的路上遇见了师傅,一路跟着他上了莫来山。师傅教我武功,让我留在戒情斋。可是我实在不愿意每日杀人,满手血腥,一闭上眼睛就梦到死了的人向我索命。”
“所以你才搬到了情园?”
“恩。”宿月手上的血玉扳指越转越快,我能想到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告诉我这些“虽然去了情园,我却还是不能坦然的面对生活,我做不到每日对着山主附颜献媚……所以在情园也过的并不如意。不过后来我住的久了,发现山主原来不喜欢有伤的枕边人伺候。”
“恩?啊……难道……”我突然想起来,在莫来山的时候,他曾故意激怒山主,导致挨了鞭子,脸上还挂了彩。难道他是故意的?
“你还怪聪明,一猜就中。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这样过的,为了逃避杀人,我从戒情斋搬到情园,为了逃避山主,我总是伤痕不断。你看,我就是这么没用的一个人。”
“宿月……”我曾经猜测过多次宿月的生活,没想到如今听得他亲口讲出来,却是这样的心酸。
“你说的对,说出来,果然心里好多了。”宿月给了我一个淡笑,阔步离开,把我的一切安慰留了下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说算了,这样的苦,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慰藉的?只怪我自己不知趣,非*着人家揭开伤口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