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大声责骂父亲的声音。顿时头痛起来。
“呼……”轻吐了一口气,拿着钥匙的手在门口顿了又顿。算了,还是别进去了。连续几天的加班,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听母亲对父亲声泪俱下的控诉了。
又是因为那件事。我有些厌倦的想着。十几年来,两个人吵架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我那个看起来木讷老实的父亲,曾经有过的一次外遇。因为那件事,母亲对他不再信任,美丽的女子在多年的猜忌中被磨的光彩全无。父亲也带着对家庭的愧疚,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和平。我知道,我和姐姐是两个人能共处到现在的唯一理由。可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要对他们说,别再这样相互折磨了,离婚吧?不行,我做不到。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坦白,我很自私,不想失去他们任何人。我需要个完整的家,哪怕只是看上去完整。
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清脆的耳光声,还有女人的尖叫。还有别人?我心里一惊。这么多年来两个人吵的再凶都没有打到一起去,难道出了什么事……
我慌忙开门进去,却愣在了门口。
母亲泪眼滂沱的坐在桌边,一脸的悲凉。姐姐像一只发怒的小兽,浑身发抖的死盯着父亲。而父亲……正有些慌张的护着身后的女人。……女人?
我正迷茫,姐夫找到救星一样到我身边来:“香雪回来的正好,快劝劝你姐姐吧,再怎么也不能跟长辈动手啊!”
“她算什么长辈!”姐姐恨声打断姐夫的话“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凭什么在我面前自称长辈!”
“香琪,你够了!”父亲表情严肃起来“别欺人太甚!”
“你搞清楚是谁欺人太甚!”姐姐尖叫“这么多年了,你和她居然还有联系!还把她带回来!你把妈妈放在哪里了?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我大概明白了,父亲身后的女人就是曾经……曾经的那个女人。我那时候年纪小,可姐姐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怪不得这么激动。可是让我心痛的却是父亲的姿态,他把那女子护在身后,姿势是那么紧张,那么小心翼翼。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觉得自己像被石化了一样定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湿了脸颊。
“别吵了,香琪。算了。”母亲的声音幽幽响起。
“什么算了!怎么能算了!妈,这种事不是一句算了就行的!”
母亲摆摆手,起身走回房间。那背影像一张脆弱的剪纸,仿佛一吹就能随风飘走。路过父亲的时候,我清楚的听到她的话“带着你的女人和儿子,别再出现。”
我一怔。儿子?什么儿子?难道父亲和她……我不敢再想了。
“妈……”姐姐唤不住妈妈,又和父亲争执起来。我咬住唇,极力在心中否认眼前发生的事,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香雪!你愣着干什么!你没听到吗,他们居然有个那么大的孩子!你快来看看,快来帮我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爸爸,到底是不是!”姐姐疯了一样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我捏碎。
我泪眼模糊,看见父亲怜惜的给身后的女子擦泪,看她脸上的伤……天,那就是我的父亲吗?那样出奇的细致温柔……
我一把拍掉姐姐的手,转身跑出去,不再理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想着快点出去,离开这个噩梦。对,这一定是个梦境,等梦醒了就一切都好了,没有奇怪的父亲、陌生的女人、虚弱的母亲、疯狂的姐姐……
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下来。感觉自己有点虚脱。11月的北方,干巴巴的冷。路灯昏黄,雪细细簌簌的在灯前跳跃、落下。泪已经干了,风刮在湿湿的脸上,有些疼。
地上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雪,我缓缓的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一种寒冷从心底发出来,延伸到四肢百骸。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母亲悲伤的眼神,充满了绝望,那么沉重。
突然脸上一暖,睁开眼,原来是暖暖的尾巴扫过脸颊。暖暖是我一个月前在路边捡回来的小白猫,当时它很虚弱,我几乎以为它活不了了,没想到现在这么健康,而且很伶俐,似乎能听懂话一样。没想到它也跟着我跑了出来。
我伸手把它抱在怀里,皮毛带来的温软触感让我的情绪稳定下来。看它瞪着大眼睛看我,不由得苦笑,暖暖啊暖暖,我在寒冷的季节里救了你,那么,谁能把我从这该死的恶寒里拯救出来呢?我像是一只可笑的鸵鸟,能逃避就逃避,可是这次问题都摊开了摆在我面前,我该往哪里逃呢?原来人类才是最脆弱的,却可笑的总想去拯救其他生物。什么都知道要努力生存下来,就连暖暖都能从那么奄奄一息的样子挺了过来,而我现在,却真的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消失了,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理了?就可以避开这些烦恼了?
这么想着,手不自觉的环紧,暖暖不舒服的叫了一声,从我怀里跳了出去。
“暖暖?”它在我前面几步停下来回头看我,又走了几步,回头冲我叫,似乎想让我跟着它。直觉的跟着它走去,它在我前面,走几步就会回头看看我。一路指引着,将我带到一片开阔的地方。
这里我认识,是一条小河。河水不深,冬天的大雪之后可以从冰面上穿行,很多小孩子会到这里玩,是个免费的滑冰场。小时候父亲也带着我和姐姐来过,那情景仿若昨日。想着那些快乐的画面,不自觉的眼中又泛起泪来。暖暖走回我身边,不安的叫了几声。我蹲下来看它,“你带我来这干嘛?不惹我哭你就不自在是怎么的!”
想去抱它,小家伙却突然转身跑开了。我无奈,起身去追。
“暖暖,别跑了!”
天已经黑透了,可是雪地映着月光,倒是很亮,还有贪玩的孩子在嬉闹,我小心的不让自己滑倒,在冰面上追着淘气的暖暖,忽的脚下一沉,还来不及呼救,就呛了一大口水,刺骨的凉意浸满全身。失去感觉之前,仿佛看到了暖暖在冲我叫……
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仿佛从十八楼直接摔到地面,骨头都碎了一样。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我慢慢的睁开眼睛,是夜,大雨如注,借着微弱的火光,知道自己在一间院子里。
胡乱抹了把脸,想看清周围,却瞬间感觉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味,血水和着雨水,小溪一样在院子里流淌,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被破坏的很彻底,屋子里的火着了一半,似是中途被这雨浇了,微弱的火光泛着诡异的气息。这是什么地方?
深刻的恐惧让我头皮发麻,挣扎着想起来,发现身体像被卡车碾过一样,痛的我站不稳。摔到前下意识的去扶身边的东西,而下一秒,我几乎是蹦起来的。因为发现我抓住的,是斜躺在我身边的一具尸体!
“恩?”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余音未了,一个白衣美人已落到我的眼前。这美人左手撑着一把青花油纸伞,右手优雅的负在身后,雨幕之中,雪白长衫竟半缕未湿,仿佛天外来客。而他身后,一匹骏马缓步而来,上面坐着一个一身黑色蓑衣,看不清面目的家伙。
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黑白无常来取我的魂魄吗?
身上的剧痛加上惊吓,让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有些崩溃,只觉得心口一紧,一股血腥味冲入口中,接着眼前就开始模糊。也罢,若真是这样,不如就让我跟他们去吧。就这样死去,便躲过了那些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