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酸痛的身子走入一片荒草之中,昨夜走的匆忙,竟未发觉这荒草高至膝盖,我本就身体虚弱,走起来更是费力。
踉踉跄跄的前行,不知走出了多远,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只觉得自己又累又晕,脚步又不想停下来,迷迷糊糊的,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太阳越升越高,我却觉得越来越冷,全身都在打颤。
“你去哪?”耳边听着似乎有人叫我,茫然四顾,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
夜剡吗?一身黑,应该是他吧?这么想着,顿时心安,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眼前黑点聚拢,我再次体力不支而倒下去。
“你怎么了?”一只手臂揽住了我,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夜剡面无表情的脸。
“我吃了雀胆。”夜剡听了我的话脸色大变,立刻抓起我的手把脉。
“你怎么什么都敢吃?就不怕药死吗!”夜剡皱眉,声音也高了几寸“心脉全乱了,你这身体,怎么驾驭的了雀胆那种圣物!”
“我……不是故意的……”我虚弱的倚在他身上,感觉鼻子一酸,伸手去摸,竟是一手的鲜血。
我靠,和着这雀胆是大补啊?补的我都流鼻血了!
“记住,想活命就不要跟任何人提你吃了雀胆,甚至不能提你见过雀胆,记住了吗?”夜剡迅速的在我身上点了两下,捏着我的下巴狠狠的警告。
我捏着鼻子点头,这可跟性命挂钩,我当然要记牢。
“走!”夜剡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乎在我脸上,说了声走,突然打横把我抱了起来。
我一惊,头更晕了,忙把手帕附在鼻子上捏住,一只手牢牢的勾住夜剡的脖子。
夜剡暗提气,几个跃起,便窜出去好远。
“不许睡,跟我说话。”夜剡不看我,却知道我的状态“山主过会一定会见你,若是让她知道雀胆进了你的肚子,开肠破肚也会取出来。”
“恩。”我努力挑眉,可是上眼皮和下眼皮拥抱在一起,说什么也不愿意分开。
“这山上你是不能再待了,明日我们就下山。”
“恩……”我的手几乎不能揽住夜剡的脖子,一寸一寸的滑下来“沈香雪!”夜剡感觉到我的异样,停下来看我。
“恩……下山……”我喃喃的念着,终于可以下山了……
梦里再次浮现那只会落泪的白猫,它安静的吃着斋饭,吃着吃着,突然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满满的忧伤,我不由伸出手想接住它的泪水,一滴泪落在掌心,灼的我一激灵,再抬头,已不见了白猫,而是一个背对我坐着的白衣男子,长发及腰,背影单薄。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觉得十分熟悉,那种满溢着悲伤的感觉,似乎在哪里感受到过……
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体内,揪紧的心口顿时舒服了许多,仿佛寒冷冬日的一晚热汤,一路暖到心里去了。
“醒醒!”有人轻拍我的脸,朦胧中睁开眼,竟是夜剡守在床边。
“怎么是你?”我坐起来,感觉好多了,至少头不那么晕了。
“吃下去。”夜剡拿出一颗小药丸给我“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就算是山主也看不出你的异样。”
“哦。”我接过来含在嘴里,竟然不苦,还有丝丝甜味,入口即化。
“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不能提我见过……那个,更不能说……被我吃掉了。”我怯怯的答着,觉得今日的夜剡跟平时不太一样,话有些多。
“记得就好,待会见了山主,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
“好。”
想必山主早知道我是被夜剡带下山来的,未到晌午,就打发小厮来请我过去。我吃过夜剡给的药丸,果然精神大好,换过了衣服,由宿月陪着去往西苑。
“你告诉你师傅我去山主那了?”我偏头问宿月“你不是说你们不知道山主每次都把人带到哪里去了吗?怎么他一去就找得到我?”
“山主带那些女孩上去的时候我跟了几次,怕被发现,离得很远,每次都跟丢。”宿月站在我右侧,声音很小,我却听得真切“那附近有山主布下的结界,我根本不能靠近,师傅天刚亮就去了,这个时辰才带你回来,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你师傅那脾气,能出去找我,也算是难得了。”
“那可不,我刚说了你被山主叫去了,师傅就冲了出去。这么多年,确不多见。”
听着宿月的话,突然心底泛起小甜蜜来,想着他抱我回来时的神情,皱着眉一脸严肃,确实暖心。
“沈姑娘昨夜辛苦了。”南苑侧厅,山主亲自来迎我,一把拉起我的手往里走“刚让厨房熬的淮杞羊骨汤,趁热喝点!”
我尴尬的被她拉着,心想我何时跟你这么熟稔了?而且她的话让我想起了老鸨子对接客的姑娘说的“姑娘辛苦了,喝点汤补补吧”……呃……
“空空可是跟你说过些什么?”走到桌前,山主放开我的手,做到了上位的软榻上。
“没有啊,就问了几句奇怪的话,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就躺在亭子里。”我手捧着汤碗,自动掠过了跟雀胆有关的事。
“哦?什么奇怪的话啊?”
“就是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什么的。”
“你不是他要找的人?”山主语气平淡,根本听不出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啊,应该不是吧!他没跟我提这茬儿啊!”
“那也没让你带什么给我?”山主有点怀疑。
“没有啊!”我尽量给她展现我最真诚的脸,继续装傻“空空大师欠了山主什么东西吗?”
“哦,空空有粒佛珠煞是好看,我要了几次他都舍不得给。”
“哦。呵呵……”我心虚,只好傻笑着,把一碗羊骨汤喝了个精光。
山主听我说没有东西带给她,立刻兴趣缺缺,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便打发我回去。我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山主的表现,这么轻易的就信了我的话?不能啊……
“香雪!”宿月一直守在门口,见我路过,一把拦住失神的我“想什么呢?路都不好好走。”
“我……”我看了看他拉住我手腕的手,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山主已经试探过我了。
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山主突然过来拉我的手,想必已经给我把过脉了,人的情绪哪怕有一点浮动,都是能从脉象上体现出来的,若我真的是空空要找的人,他跟我说过些什么,就算我表面再平静,脉搏都是不能骗人的。而她拉着我入座的那一路,凭山主的本事,只怕早已把我身上搜了个遍了。之后的问话,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香雪?”宿月见我一直看他的手,不由放开了我。而我却越过他,依然失神的继续往前走。
山主很聪明,她这样做,本来我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可是来之前夜剡耳提面命的交待了几遍,再没有提防我就是猪了。可惜啊,我吃了夜剡给的药丸,山主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我的不对劲,至于她想要的东西嘛,这从我吃下去到现在已经半日有余,估计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我双手抄在袖子里抱在腹前,想到这不由停下来,隔着袖子在肚子上蹭了蹭。雀胆呀雀胆,我现在可是为了你而提心吊胆的,你可千万要在我肚子里乖乖的,起点好的作用啊!千万别伤害身体!拜托拜托……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池塘,看着那一池的鲤鱼暗骂自己迷糊,怎么想的这样入神呢。
想往回走,没想到一转身额头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诶呀!”我大叫一声,捂住额头向后跳出差点一尺“要死啊你!”
“宿月说你从山主那里出来后迷糊了一路,”夜剡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越过我走上小桥“我看还好啊。”
“有病啊你!”我抱怨着,跟在他身后“你怎么来了?”
夜剡不语,直接走进凉亭坐下。我还待追问,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进来。
夜剡熟练的从鸽子腿身上取下一张纸条,顺手把鸽子放到了石桌上,我抓过来看了看,啧啧,敢情还是个信鸽,不过这么肥,飞得动吗?
“香雪,你的口水都滴到鸽子身上啦!”宿月背着手走进凉亭,后面跟着一串端着酒菜的小厮。
“去!”我瞪他“这是干嘛,不午不夜的,吃什么饭?”
“是我安排的!”小厮们都退了出去,穆铃坐在软椅上由人抬了进来。
“铃儿?”我饶了那只肥鸽子,起身给穆铃让出块地方“你怎么来了?”
铃儿但笑不语,伸手挥退了亭子里的下人们,看着他们都退到了桥的另一边,宿月起身把八角亭周围的竹帘都放了下来,整个凉亭就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包房,别有一番情趣。
“这顿饭是给香雪你的送行宴啊!”穆铃目光灼灼,我却心下暗惊,她怎么知道我要下山?迅速的看向夜剡,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安下心来。
“无妨,周围都清理过了。这里只有我们四人。”夜剡将手里的纸条推过来“鸾鸣已经在半路做好接应,我们晚上就上路。”
“晚上就走?”这也太匆忙了吧?
“山主那边已经知会过了,只说是你与铃儿相约庆祝康复。”宿月站在夜剡身后张罗着丝竹鼓乐远远的停在桥上演奏,还抽空跟着插嘴“傍晚你只需装醉回去休息,准备好行囊,我安排妥当就去接你跟师傅会和。”
“好。”我有点紧张,这次下山,吉凶难料,就山主那个脾气,知道她最想要的雀胆被我吃了,又拐了夜剡下山,她还不生吞活剥了我?
“放心,有夜哥哥与你同行,姑姑派出的人,根本不是对手。”穆铃伸手拍了拍我攥紧的拳头,轻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