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金色的光属于日神羲和，他看上去有五十岁，两米高，穿着灰白色的华服，一只乌鸦站在他的左肩。
白金色的光属于月神常仪，她有四十岁的样貌，高一米九，穿着深灰色的华服，头发上插了一支茉莉花树枝，一只白兔蹲坐在她怀里。他们表情冰冷，看不出喜怒。
三人坐在沙墟房屋的二楼，因因乎回到巢穴，江疑看守着陆，云中君和细犬在燕亭，不廷胡余处理他的蛇，长乘和折丹抵达山丘顶。马前在附近吃草，少昊帮它梳理鬃毛。
齐州于低头，看着身前的茶水，深感不安，不像是面对强大神明时自然而然产生的拘谨，更不像是受到神明威严时而引起的退缩。他不太明白这股怪异，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眼前的两位神明。
光线照入屋内，他处在阴暗中，眼前的神明处在亮光内。但他们仿佛比光更加耀眼，所带来的希望远超过龙言。冰凉的茉莉花香味盘绕在他四周，喉咙里也能尝出一些味道。他仍然低垂脑袋，头发遮挡他的视线。
常仪垂下眼，看向齐州于，“你很不舒服吗？”
齐州于努了努嘴，“没有。”
“你可以言无不尽。”
“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用急，慢慢来。”
齐州于知道自己被看穿，他摸摸鼻子，“我讨厌这里。”
“我明白，但你若是能早一点表明自己的身份，说不定我们可以早日见面。”
“不是人人都喜欢龙言。”他抬眼看向常仪，“你们已经成为天子的大臣，不再为百姓谋福了吧。”
“你想错了，王自始至终都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没人比他更懂得君臣之义。”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羲和说。
齐州于冷哼，“君可以不仁，臣不能不忠，要是你们不喜欢哪位大夫，是不是就用神力把那人弄死？”
“我们对付的乃是奸恶之人，普通百姓我们不会出手。”常仪摸着怀中的兔子，“你终有一天会见到王的圣贤之处。”
“不必了。”齐州于双臂交叉，“要是他不愿意将他们还给我，莫怪我不客气。”
“你不怕连累齐国？”
“天子要是真的英明，就不会耍那种小计谋。”
“呵呵。”羲和的脸上多了些不屑，“我明白你的心情，只要你和王相处的时间足够久，你就不会那样想。”
“你们越是这样说，我就越不信。”
“你真可爱。”常仪轻笑。
“你们为何会在这时候归顺天子？明明有几个先王比他圣贤。”
羲和稍稍抬起下巴，他下垂的视线比斜视更令齐州于反感，“王和他的先祖们不一样，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姚国长久存在下去。”
“月甫要打过来。”
“王知道。”常仪说，“那种事很好解决，你不必为此烦恼。”
“你们不懂月甫，他做的事连我都不能理解，你们肯定知道血月那天发生了什么。”
“龙言。”常仪的上半身倾向齐州于，“无论竹龙说了什么你都可以不顺从，你不是第一个放弃它命令的人。你还年轻，无需理会这些麻烦事。”
“它选了我，肯定有理由。”
“你说得没错，但这不代表你喜欢它的命令。”常仪往前挪几步，轻拍他的背，“我们能解决月甫，只是竹龙不信任我们。”
“它做错事了？”
羲和饮一口茶，“竹龙太老了，有些事它放不下，却妨碍到我们。”
“你们为何不去见它？”
“它不愿意。”
“它到底做了什么事？月河神说它不应该来这里。”
“月河神说错了，没有竹龙就没有这片天地，也就没有我们。”
常仪放下手，“一千年前，鱼沉生灵涂炭，一天之内有上百条黄泉裂缝出现，恶鬼将这里变成杀戮之地，你可以想象当时的百姓何其痛苦。”
“然后竹龙来了？”
她点头，“青龙不愿意它冒险，他们也不赞同它的举动，只因鱼沉本是一块被天抛弃的地方。”
“为何？”
“大概是天意。”羲和淡淡地说，“竹龙想用自己的力量为鱼沉找到出路，今天能有如此多的百姓在这，它功不可没。而方法，有些不妥。”
“快告诉我。”
“竹龙在，鱼沉则在，若竹龙不在，鱼沉便如以前一样。月甫伤害了它，可谓罪大恶极。”
“是天子抓走他娘，他才那样做。”
羲和摇头，“月国人本性难移，妘氏被带走后他们应该安分守己，而不是破坏君臣之义。只要他们听从王的命令，妘氏就能回到月国，月甫还是太着急了。”
“可你们对妘氏下咒。”
“王的命令。”
“无辜人病死，这就是天子的英明之道？”
“成王败寇。”
“他害怕月国。”
“是月国越来越无礼。”
“哈哈。”齐州于盘腿，“我有点想帮月甫了。”
常仪轻叹气，“龙言，你可要认清，不要站错地方。”
“竹龙衰落，你们难道不会去帮它？”
“王没有命令。”
“月甫是怎么得到竹龙的魂魄？”
“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
“从来没有方法记载。”羲和说，“月甫不可能在人间知道。”
“是商陆吧。”
“嗯，可他不愿说。”
“肯定就是他，所以你们才抓他回来。”
“他体内有竹龙的魂魄，可不能让他在外面胡来。”
“你们想要。”
常仪微微皱眉，“它的魂魄太过强大，我们不能随便得到手，况且商陆吃了很多人，必须好好解决他。”
“你们应该早点抓住他。”
“他很厉害，能躲开我们。”
“你们要怎么处置他体内的龙魂？”
“王。”
齐州于皱眉，“什么？”
“龙言，竹龙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届时鱼沉也会走向尽头。”羲和的身体微微靠近齐州于，“若能取代竹龙的位置，鱼沉便能继续繁荣昌盛。”
“你是说天子？”
“并不是说王要成为统治万物的存在，王想要牺牲自己，保全鱼沉。”
“是吗？”
“等你亲眼见到王，你就会明白。”
“你可以留在这，为王效力，无须因为龙言的责任而劳累自己。”常仪淡笑。
“我......”
“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少管我。”
“你肯定走了很多路才来到这，很少看见有世子愿意这样做。”常仪的嗓音变得更柔和，犹如月光的轻柔抚摸，令人不知不觉放下戒备，“你付出了很多，也失去了不少东西，你或许想过放弃，但这不丢脸。竹龙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它的命令可能会很离谱，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
“它很虚弱。”
“我们曾经让竹龙交出自己的力量，让其他神明继承它的位置，它不愿意，打伤了我们。”
“你想说什么？”
“它早就明白自己的衰老，可它舍不得鱼沉，但是我们不能让鱼沉继续跟着它走。”
“所以？”
“它的位置必须由它亲手交出。”羲和说，“去见见竹龙，说服它交出自己的血。”
“就这样？”
“龙血非同小可，绝不要小瞧。加上龙魂，王便能取代竹龙，拯救鱼沉。”
“可是商陆体内的龙魂已经变成妖怪了。”
“月甫的龙魂仍是金色。”
“若我不愿意帮你们呢？”
“不要让王对你失望。”
齐州于撇撇嘴，“竹龙不会见我的。”
“你必须要见它。”羲和按住齐州于的肩膀，“鱼沉养育着众多生命，还有高山和大川，你可忍心让这里被黄泉吞噬吗？
两位神明皆来到他身旁，高大的身躯宛若巨峰，使他差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