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七日之期很快便到了,傅璟瑜来我房中用了早膳,对着我的肚子摸了又摸。
“孩子乖,爹爹晚间便回来,你在娘亲肚子里要听话,莫折腾娘亲。”
傅璟瑜眼底含笑,一脸深情的轻抚着我的脸。
“在家等我,明日我们便去扬州。”
我默默点了点头,也许,没有明日了。
我躺在院中的贵妃椅上晒着太阳,将傅璟瑜给我的狐皮大氅盖在身上。
从早上到晚间,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看来,时候差不多了。
我缓缓起身,长时间躺着让我有些眩晕。
刚巧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将军被御林军抓走了!”
老皇帝知道了太子密谋的事,派出御林军将太子一党全部抓获。
两日后我受太后之命去了大牢,傅璟瑜坐在狱中,神情与往日无异。
“夫人,在家安心养胎便好,莫要惊着孩子。”
傅璟瑜抚着我的脸,嘴角勉强扯过一抹笑意。
“皇上怕是要对傅家下手了,我会安排人将你送出盛京。”
傅璟瑜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说了出口。
“将军别担心,这定是误会。”我假意安抚,老皇帝想动傅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傅璟瑜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放在我手心。
“这是和离书,如果这次傅家保不住了,你便去扬州,我已打点好了,定保你一生无虞。”
我看着手中的和离书,我一直盼着逃离傅璟瑜,现在终于得偿所愿我却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傅璟瑜,我恨你。”
“恨我一辈子也好。”
傅璟瑜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手指停在我发髻上的桃花木簪上。
21
老皇帝这次是下了决心要除掉太子和傅家了。
太傅和户部侍郎家相继被抄,我坐上傅璟瑜安排的马车出了城。
我没有去扬州,转道去找了李长风。
秦宣算是个守信的盟友,将三个姐姐都救了出来。
我带着三位姐姐与二姐汇合,便在李长风的保护下去了遂州。
如今遂州兵力日渐增强,不到三月便夺下了十座城池。
齐国老皇帝也是慌了神,最终还是没有处置傅璟瑜,让傅璟瑜戴罪出征讨伐遂州。
终究还是要和傅璟瑜兵戎相见。
傅璟瑜是齐国难得的将才,李长风节节败退,退到叙州地界。
我连夜赶到叙州,李长风肩膀中了箭,我擦拭着伤口轻轻为他上药。
“不日傅璟瑜便会打到叙州,你这时来岂不是送死?”
我充耳不闻,我并不在乎生死,我留在叙州反而可以威胁到傅璟瑜。
五日后,傅璟瑜率军到了叙州城下。
如果注定一战,我定不会苟且偷生。
我一袭白衣爬上叙州墙头,傅璟瑜就在城下,看到我是显然一怔。
“傅璟瑜,今日你若是想攻打叙州城,便先一箭要了我的命。”
我站在墙头,感受到高处吹来的凉风。
傅璟瑜红了眼,冲着我大吼。
“赵知瑾,你先下去!”
我一步步爬上去,看着城下的赵国士兵,缓缓闭上眼睛。
“你今日不退兵,我便不会下去。”
“我答应你,退兵五十里!”
最终傅璟瑜率军撤退了。
22
傅璟瑜骑马转身之际,赵知怀出现在了我身后,手中提了一把金色的弓箭。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支利箭刺穿了傅璟瑜胸口。
齐国兵马瞬间慌了神,城楼下一片手忙脚乱。
乱军中傅璟瑜回头看了我许久,最终摆了摆手,示意军队撤退五十里。
“傅璟瑜已经答应退军,你为何还放箭?”
我攥着赵知怀衣领,双眼猩红。
“他乃昔日赵国叛贼,人人得而诛之!”
赵知怀扔下弓箭便拂袖而去。
那一箭,怕是会要掉傅璟瑜半条命。
傅璟瑜受伤,齐国大军群龙无首,节节败退。
李长风来我院落给我讲着近日军情,分析当今形势。
“齐国老皇帝答应划疆而治,自叙州起分南北两国。”
我给李长风倒了杯茶,缓缓开口。
“这样也挺好。”
李长风身形一顿,欲言又止。
“那,你与傅璟瑜如何?”
我轻轻一笑,将茶杯放下。
“我与傅璟瑜已和离。”
傅璟瑜受了重伤被送回了盛京。
赵知怀以定州为都,建立赵国,国号大明。
长琴托人给我来了信,还寄来一大包小孩的衣服。
都是她这几个月绣的,原来,她始终挂念着孩子。
我打开信,长琴信上写着“将军一切安好,只是终日在姐姐院里出神。”
傅璟瑜应该也是想见见这还未出世的孩子的。
我看着他当时在狱里交予我的和离书,如今我和他,已不再有任何联系。
我将信和和离书一并放入柜中,就此尘封起来。
23
一月后齐国传来消息,老皇帝暴毙,太子顺利登基。
傅璟瑜也解除了封禁,被封为靖王,长琴成了靖王妃。
秦宣以叛国罪被下发入狱,择日问斩。
李长风将暖手炉塞到我怀里,又脱下大氅披在我身上。
“还有一月多便要生产,何故要现在来整理这些花草。”
他拿过我手里的花铲,将我扶回屋内。
“我已安排妥当,待你生产后我们便去苏州。”
我笑了笑,轻轻点头。
“李长风,你当真愿意放弃这赵国大将军的美差,陪我去苏州过平常日子?”
李长风难得的笑了:“你及笄的时候,我曾送过你一件礼物。”
这我倒是不记得了,当初及笄时流水般的礼物送了过来,我自然不记得,只拿着傅璟瑜送我的一对金镶玉手镯天天看。
“我为了避嫌,便将礼物混在太子殿下的礼物里一并送了过来,是我当时去西域时得来的平安扣。”
一个平安扣?
我似乎记得,当时看那平安扣小小的很是精致,便串起来一直戴在脖间图个平安。
我从脖颈处扯出那条串着平安扣的红绳。
“可是这个?当日我觉得精致,便戴上了。”
李长风睫毛微颤,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但眉宇间却难掩惊喜之色。
确实是巧合,却让我戴这平安扣戴了三年。
在一个下着雪的夜晚,我生下了一个女孩。
李长风很是高兴,轻轻替我擦拭着额间的汗珠,将婴儿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
满月后,李长风辞去大将军一职,与我启程去了苏州。
我们在苏州水乡开了一间首饰铺,日子倒也平淡舒适。
孩子周岁时,傅璟瑜来了。
一袭白衣立于船上,我抱着孩子站在桥上,便看见拿扇轻摇的傅璟瑜。
“这一年你可还好?”
傅璟瑜看着怀里的孩子,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沧桑。
“都好。”
如今天下已定,我与傅璟瑜的恩怨随着那一箭便也就算过去了。
24
“你可还愿与我回齐国?”
傅璟瑜看着我,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傅璟瑜,我们已和离,我也已嫁与他人为妻。”
傅璟瑜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来,薄唇微微颤动。
他从怀里拿出烤鸡递到我面前:“这是盛京的烤鸡,你以前说最爱吃的,还说以后要在盛京开个烤鸡店。”
“现在不爱了。”
我看着站在桥头拿着披风的李长风,满眼温柔。
“这是你的女儿,我取名永乐,你看可好?”
傅璟瑜缓缓点头,轻声呢喃:“很好。”
“那你抱抱她吧。”我将永乐递给他,似是感觉到血缘关系一般,永乐在傅璟瑜的怀里格外乖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一直盯着他。
傅璟瑜在苏州待了三天,每日都会来看永乐。
李长风倒也不恼,只是每晚我都要抱着他哄好久他才能舒畅。
傅璟瑜离开那天,邀我去船上一叙,李长风默默点头,朝我微笑着示意我早点回家吃饭。
“他愿意放你走。”傅璟瑜坐在船里,为我斟了一杯茶。
“我知道,他一直都尊重我的意愿。”我低头看着杯里的茶叶漂浮着。
“那你......”
“不愿!”我直接回答,我这辈子都不愿再和傅璟瑜有瓜葛。
“曾经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但在你提着我皇兄的人头出现在城下时,我便不再爱了。”
我看着他紧握茶杯的手,继续开口:“我曾经无数次想杀了你,但终究还是没有下去手。”
傅璟瑜唇色发白,额间有着一丝细汗,手指微微颤抖。
“也好,那便一辈子恨我。”
傅璟瑜走了,我看着摇曳的船只远去的影子,我的年少心仪之人,算是彻底过去了。
25
两月后,长琴来了。
给我带来了傅璟瑜的遗物。
从苏州回盛京后,傅璟瑜便已是药石无医。
“当日王爷躺在床上,手里一直握着这支桃木簪,念叨着姐姐的名字。”
我打开盒子,是当日他在狱中给我和离书时,我拔下扔在他身上的簪子。
我轻轻摩挲着桃木簪,原来,他当日来看我时已时日无多了。
“姐姐,你三姐姐的死并不是王爷的错,是镇远侯去教坊司对你三姐姐用强,失手杀了三姐姐,后来嫁祸给王爷的。”
我一直因为这件事记恨他,却不想他才是那个替我给三姐姐料理后事的人。
我默默将木簪放回盒中,藏于暗柜里。
长琴在苏州小住了两月,将永乐抱在怀里不愿松手。
“你有没有考虑过来苏州生活,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长琴摇了摇头,如今傅璟瑜去世,太后忧思过度病倒,长琴自然是要去宫里侍疾的。
我也没有强留,只是长琴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今后的日子怕是更为难过。
“我心里只有王爷,即便他不在了,我也要守着王府。”
长琴笑了笑,即便知道傅璟瑜不爱她,她也无怨无悔。
李长风倒是习惯了这自在生活,天天不是守着铺子就是在家练剑。
一月后,我有孕了。
李长风很是高兴,逢人便说自己又要当爹。
我看着岸边柳树新发的嫩芽,又是一年春天了。
不知傅璟瑜在天上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