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皱了皱眉，燕夙已经取出那瓷瓶中的药丸给楚歌服下，看着她眉心的微光缓缓消失，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抱着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她迎向初阳，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十年来第一次有所谓的光芒射出。
“风一，此次回京之后，你们十二人就恢复实力吧！”他淡淡地道，平静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风一却是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猛地抬头看自家殿下。
他突然很想当个诤臣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抱着燕夙的大腿嚎啕大喊“不行啊，殿下！现在还远不是不是时候啊！我们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我不能看着你一时冲动将多年的筹谋部署通通毁于一旦吶！”
可他知道，他不能！
燕夙也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沉默良久。
长长地叹了口气，风一回道：“是！”
“还有，去告诉那个人，今晚，我想跟他下盘棋了。”燕夙目光沉沉如井。
山风越演越烈，吹过他微乱的鬓角，扬起的发丝如剑。风声中隐约有他微妙的声音传出，细细的，柔柔的，就像情人狎昵的软语。
“你说你要做这世上最强的女人，唯有至强的男人才能与你相配，那我，就夺了这天下给你看看！”
《四陆史记》：梁凌帝十九年夏，一天之内，沉寂已久的四皇子燕夙和右相姬苍业先后高调宣布出世。一时间，上京风声鹤唳，各王如临大敌，四陆史上最为黑暗铁血的时代正式拉开序幕。
后世的研究也表明，正是这样一段暗无天际的时代，孕育出了一个又一个时代英雄，直接促成了后来的四陆大统。而燕夙和姬苍业这对似友似敌的王道CP，也成了活跃在这段历史中最为耀眼的星辰。
没有人知道，作为这段历史始作俑者之一的燕夙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正是这一时代，比他和姬苍业还要耀眼的星辰！
“通行证！”
耳边猛地怒喝如惊雷，楚歌一激灵转醒，下意识地取下腰间的通行证递过去，这才被人嫌弃地瞪了一眼，示意放行。
呼！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楚歌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入手是温暖的皮肤。
咦，她的面具嘞？
映着光洁如镜的天伏城城墙照了照，原本被蓝霜赤闾剑的暗火毁掉的人皮面具居然又再度出现在了自己脸上，完好无损！
抬头看看天，日头与记忆最后一瞬相差无几。
即便是燕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重新做一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给她吧！
还有，她是怎么到天伏城的？记忆还停留在初阳升起的那一瞬视野中燕夙精致的棱角……燕夙呢？风一呢？难道是他们把自己送过来的？
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纯白无暇，也是他们给换的？
楚歌没由来地红了红脸……这个混蛋，他们才刚刚……他居然就敢趁机吃她豆腐！她的心口现在还……咦，居然不疼了！
天眼一扫自己的心口，那匕首所致的伤痕居然就这么自己愈合了！
我靠！
楚歌摸了摸下巴，心说果然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啊！什么诡异神奇的玩意儿都有，下次见面的时候，收点什么甜头油水好呢？乾坤袋什么的，简直是弱爆了！
“你总算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她正想着，冷不防耳边有人夹杂着哭腔的大呼小叫，话音未落，带着少女体香的温软就已经紧紧抱住了她。
“那个，蓝霜，其实你可以先放开我的。”楚歌满头黑线。
这大庭广众朗朗乾坤的，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还真的是回头率百分之百啊！
“呜呜……”蓝霜怒目瞪着楚歌，瞪得楚歌都觉得自己好像负了人家，道：“你说今早天伏城见的。”
“对呀对呀，我来了呀！”楚歌无辜地道。
蓝霜一愣，好像是吼。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平白无故担心了一整个晚上，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你说过要收我当学生的！”蓝霜想了想怒吼。
楚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自重生以后，除了安鞅，她还真没有下功夫训练过谁，即便是安鞅，她也只是教会了他军火和经商营销，至于修炼全靠他个人天赋和本事。想不到当初山腰上戏谑一语，现在居然真的要被迫变为现实。
当时，她真的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现在，细想这惊魂的一夜，原来也可以过得这么快又充实。
“好！我就收你当学生！”楚歌朗声道。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既然有缘，也不妨随心所为。世上尔虞我诈那么多，难得碰到一个真心人，须得珍惜！
蓝霜的双眼眨巴眨巴，似乎还在回味楚歌说的是真是假，可面上狂喜的表情已经彻底出卖了她，她大头狂点，就差要喊出那一声“老师”。
这时，有不屑带着嘲讽的语调从一旁发出：“真是够傻的了，进了巨子营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还非得认个老师，自降一等！可笑！可笑！”
“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关你屁事啊！”蓝霜扭头怒喝。
楚歌顺着那声源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一个端坐着饮茶慢慢悠悠饮茶的男子，青衣长衫，书生模样。
可他说的话却不如他的长相那般温文尔雅，反而很毒舌：“堂堂巨子，居然出口成脏，这嘴臭的，都快比得上你的衣服了。”
蓝霜愣愣地看看自己一夜担惊受怕根本来不及换的衣服，什么枯草烂叶鸟屎狗粪，样样尽有，确实有一股酸臭的味道散发出来。不由面上一红，有种被戳穿的窘迫。
“蓝霜，老师今天教你第一课。”楚歌道。
“什么什么？是什么？”蓝霜一下子没了那些尴尬，反而有些迫切。
“总说别人臭的人，一般都有些臭毛病，”楚歌附耳蓝霜，“比如洁癖什么的。”
蓝霜双眼一亮，立刻心领神会吭哧吭哧地蹿到那青衣男子正前，呼气、摇扇、白鹤扑翼、鼓风吹动……极尽所能地将一身鸟屎烂叶味散了出去，直扑那正在喝茶的男子。
青衣男子哪里想到楚歌居然会这么无耻地教唆徒弟这么干，当即就被蓝霜身上惊天地泣鬼神的酸臭味熏得意乱神迷，呕一声弯身就吐。
周遭的人蹭蹭一秒闪出十丈远。
“哎呀，大哥，你肿么了？”蓝霜满脸担忧地扑了过去，脏兮兮的脸顺势在青衣男子一根皱褶都没有的长衫上抹了把鼻涕。
青衣男子：“呕……”
“大哥，我给你擦擦！”
“呕呕……”
“大哥，别倒！我扶着你！”
“呕呕呕……”
众：“……”
楚歌无良地为自家学生的举一反三鼓了鼓掌。
青衣男子欲哭无泪。
他从小就有洁癖，哪里受得了这些……以往要是有人敢离他这么近，他早就一巴掌扇飞他了，可今天，蓝霜派来打头阵的味道太过惨烈，现在他已经吐得虚脱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一巴掌扇飞她？
这么想着，青衣男子怒瞪了言笑晏晏的楚歌一眼。
这个腹黑的货！
他记住了！
蓝霜正玩得开心，聚结的人群突然裂开一道十人宽的巨缝，走出诸葛幽魁梧笔挺的身子。
他锐眼扫视了一圈现状，原以为有人故意捣乱正想着杀鸡儆猴，却见楚歌极为恰巧地朝着蓝霜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屁颠屁颠地奔到她面前，蓝霜45度天使角仰望自家师傅。
楚歌揉了揉她的大头，对诸葛幽笑道：“诸葛大哥，好久不见！这是我学生，蓝霜！”
诸葛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大喊道：“各位巨子，请随我一同前往王宫传送阵。”
刚刚吐得缓过劲来的青衣男子差点晕倒……我靠，这绝对是赤裸裸的袒护啊！
楚歌挑衅地回望他一眼……袒护又怎样，有本事你也来啊！
人群自动分开，路的两旁是人们艳羡的目光，路的尽头是光柱冲天而起的王宫，来自各域的巨子们浩浩荡荡地走在路的中间。
时间过得很慢，一步一步，楚歌都感觉像是踏在浩荡的长河中，过往那些片段的回忆如同潮水般纷至沓来，雪白的浪花好像将她的脑海也洗得一片空白。
不知走了多久，倏地，她眼前七彩的光芒一闪，再睁眼的时候，已是另一片陌生的土地。
浩瀚的云波在上，衬着蔚蓝如镜的天空，硕大的鲲鹏擦着众人的头顶掠过，带来飓风一般的气浪。衣角都被无情地划开，楚歌稳稳地站定。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独自一人。
良久，她迈出了第一步。
却突然，有温暖而刚硬的大手拍上她的肩膀。蓦然回首，那张硬朗而野性分明的脸近在咫尺。
祁连微微一笑：“前方路远，我来陪你。”
楚歌惊愕了一下，旋即微笑抬头，迎着大梁上京的阳光，双眸中有晶亮的微光闪烁。
“好。”
＃＃第二卷 大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