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脾气见好啊……”赵四爷背着手阴恻恻地调侃穆一堂。
“别笑话我了,我这正后怕吓坏大侄子呢。”穆一堂整理着衣服,神色难堪而做作。
“这才到哪儿啊,得有人给他立规矩才是,”赵四爷轻拍穆一堂胳膊,“是为他好,总比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强。我一直不方便下手,麻烦你了。”
“折煞我啊,四哥。我现在这脾气,非得攒一块才知道想干嘛……呵呵。”穆一堂自嘲似地干笑两声,紧接着又道:“那什么,呃……等她,那女人,消化了对你——对你们的误会,她会自己来跟你请安的。女人嘛,没道理好讲。”
“哼,行了,累不累?!”四爷皱眉,厌烦地挥手忽略掉女人,“七十二个头我们一起都磕过来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非常时期,我们需要齐心协力、平安过关,少节外生枝!你这喜欢装蒜的脾气,也别耽误事才好。”
“嘿嘿,四哥教训得是,谢四哥。”
“少嘻皮笑脸!大家都贱命一条,过上几天安逸日子就容易忘了自己是谁。”赵四爷含沙射影地说着,眼神斜剜着穆一堂,“乌贼那崽子也一样,出国了,自己坏自己的事更多,该长长记性才是。”
“哈哈,四爷,要不说你是精明人呦!”穆一堂选择装傻,顺着话说,“别跟小辈们动气,他们就喜欢大呼小叫、打打杀杀,没个分寸,无非是精力旺盛,多给他们安排些事,我们教他们做就是了。”
“哼,是啊。”四爷又捻起山羊胡,点着头,“眼下,我手上的活都干完了,你这儿出的问题……我可以帮忙一块解决,有些法子你玩不来,也不方便,我可以——”
“四哥,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没问题的!如果还解决不了,我肯定不客气!”穆一堂提高了声音打断四爷,并儒雅微笑着,“到时候,四哥您别光看我笑话就成。嘿嘿……”说着,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挺胸抬头站得笔直,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也好……”赵四爷比穆一堂矮,他捻着胡子轻点着头,然后斜抬着眼瞥他,“我们两边是一家人,不懂事的小崽子没脑子、没规矩,但你我不是。我们有时彼此看着不顺眼,互鞭、玩阴阳把,也都是为两边好嘛。小老儿托个大,希望弟弟你不要吃心才好。另外,我俩也不要觉得自己精明,这个江湖上,鹰孙才是最精明的!我们不是在过家家,随时会死人的!”
“呵呵,四哥,言重了,一堂这边记下了。”穆一堂从裤兜里抽出了手,恭敬点头,但微笑依旧。
四爷也笑了笑,跟着迈步欲往门口走,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收住了脚:“嗯对了,出去的事,我这边你就别操心了,咱俩各走各的渠道更安全。”
“嗯,也成。哎,那……你们的新证件呢?”
“嗯……也甭管了,我们自己解决。”赵四爷发现穆一堂神情有异,似乎还有话,便又问:“怎么,你那边证件有问题了?”
“唉……本来是博士要去搞定的,我不放心,就亲自去办,结果接活的人‘净水行动’里栽了。”
这时,李浩好奇地凑了上来。他问了下具体情况,这才得知,博士找的黑证件资源,要收购“休眠身份”,也就是那些,因跨省跨市的考试、婚姻和工作出现户籍重叠时,会出现身份“空闲”材料,这种“空闲”材料,黑市上就称之为“休眠身份”。正是用这种休眠身份做出来的证件,才是黑市上质量最高的,也是最贵的证件——能作真身份证件使用,当然也是警方打击的重点!
“四爷,您看……”李浩前后听清,瞅着赵四爷,等他的意见。
“嗯……”赵四爷想了想,点头同意:“你要能处理得来,就帮穆总办一下吧。”
“好的,没问题。”李浩仰脖干了杯中酒,杯子放到茶桌上,跟穆一堂说:“穆总,您这边的身份证件我来解决,但我需要间工作室。”
“好的好的,没问题!”穆一堂开心了,又想起什么来,“你稍等……”然后转身去提起刚才杨安业放下的银箱子。
虽然穆一堂跟李浩无论面子还是里子就是合不来,但做事,跟一起过日子和交朋友不同,做事得解决问题,看的是本事和能力,既然李浩有穆一堂需要的能力,自然可以暂时和睦相处并合作。
穆一堂在茶桌上打开箱子,抓出三沓钱扔去李浩怀里。李浩吓了一跳,两手胸前抓住,定睛看了看,诧异
穆一堂拍上箱子,柔和微笑,道:“你去壹堂典当找博士吧,告诉他你需要的东西,包括工作室,他那里应该都能解决!证件肯定会有开销,这点钱呢,你先花着,不够随时说话。”
“好嘞!谢穆总!”李浩微笑点头,揣起三沓钱,“四爷,那,我先出去看看黑子他们。”
赵四爷点头。
李浩一出了书房,关上门,赵四爷又问穆一堂:“对这个博士,你是怎么打算他的?”
“什么意思?清理他?”穆一堂先是奇怪,然后摇头解释道:“不用,我要带他一起走的,他还有用,另外……我的比特币账户还在他手上,还有些资产转移的事也需要他帮着处理,等到国外再看情况吧。”
赵四爷若有所思地点头,意味深长。
两人走出书房,赵四爷回身推住了穆一堂:“你甭送了,我们知道怎么走,你歇着吧,早看你累了。”
穆一堂点头:“四哥,你要的船我明后天应该就能安排好。今天晚上您要是没安排,哥几个可以先去J·Club凑合住一晚。”说完,他顿了一下,马上又想到了什么,道:“那个,博士……我只是说有用,不是必须的。要是不麻烦,您帮我盯着点他,要是觉得他有问题,您随时帮我处理。”
赵四爷看着穆一堂眨眨眼,笑了笑,点着头往外走。
杨安业从外面回来,手上拎双拖鞋,在门口刚好堵住书房出来的老狼赵四爷:“四爷!?哦,他们在车上等您呢,乌贼没事……”他惊了一下,边说边背手退让在门外一边,恭敬道:“您慢走。”
四爷脚步没停,笑了笑,飘然离去。
杨安业进门,回身关门。穆一堂已经去了书桌边,正在给自己倒酒,那银箱子还放在茶桌上。杨安业发现,老板扯掉了脚上的袜子,真正光脚站在凉凉湿湿的地上,他拾了袜子,湿的,还有酒味,他拿来的拖鞋似乎多余了,于是他将拖鞋放到书桌边,袜子扔进字纸篓。
“老板,我安排了车送四爷他们……乌贼,简单处理了一下,止血了,等四爷他们安顿了,司机会告诉我,我再安排医护。”
“很好。”穆一堂晃着酒杯点着头,两眼平视而空洞。
“那司机和车要不要……”
“车就留给他们用吧,随他们爱干嘛干嘛……”说罢,穆一堂喝了一大口,面无表情咽下。
“明白。”杨安业点头应着,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去市里找了那两家拍卖的经理,还有海关那人……”他顿住,推了推眼镜,引得穆一堂看向他。杨安业轻缓着摇头,道:“他们都拒绝再合作,而且,海关好像在内部审查,内外都很紧张。”
“哼,知道了。”穆一堂眼里空空的,无意识点着头,“我这边也不好,博士找的黑市证件被条子抄了,几笔钱倒是收回来了,但一直有尾巴……”
“条子?”杨安业惊讶。
“不知道,那感觉不像是……所以我没再接触市里的关系,马上就回来了。”穆一堂放下酒杯,揉起眼睛,又道:“以后,市里的事就你去吧……
“好的,我明白。”
“你也谨慎点,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不好,除了那个虚张声势的‘净水行动’,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事……我不知道。”
“是,我会的。”
“嗯,”穆一堂深吸一口气,双手插起裤兜,看着杨安业,“回来的路上,莫老三告诉我他找到船了,但到现在也再没下文,估计又瞎了。不能就等着他这个废物,我们自己也得想办法找才行。”
“那……”
“你先给底下放消息,把整个锦官镇流域摸一遍,找船,无论什么结果尽快告诉我,我好判断下一步。都这会儿了,再绑着手脚装斯文,没意义。”
杨安业点头。
“你去忙吧。”穆一堂挥手打发杨安业,抄起酒杯。忽又想起什么,放下酒杯跑去叫住走到门口的杨安业:“那什么,你找下博士,告诉他……呃,算了,我跟他说吧,你去吧。”
杨安业离开,穆一堂站回书桌边,穿上了拖鞋。他掏出手并展开那五色锦缎手卷,欣赏着逐字露出的行楷十六字——书在两张细腻的、装裱好的、穆一堂鉴定过据信是人皮的纸上:
『 赤官山水 锦帽生煞 藏福函枯 珍炼宫守 』
这会儿天时已近傍晚,但天光却比早前更清亮,窗外的雨,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