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并未查验到证据是吗？”
宋菲儿皱眉，有些不解，她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的，不过如果尸体上确实曾有细小伤口的话……
现在这个时间确实已经太长了，单从身体表面，至少她是无法观察到应有的痕迹。
王大人也知道宋菲儿疑惑的点是什么，他顿了顿，下意识看向了李嵊，得到他颔首许可之后，才再度看向宋菲儿。
“不止，事实上，同批死者往往在身上都会有一个细小伤口痕迹，这也是十斋日凶案死者判定原因。”
“原来是这样。”宋菲儿点点头，这倒是明白了他们轻易下结论的原因。
按照这种情况，最好的结果应该是进行解剖观察，但是宋菲儿看他们束手无策的样子，就能猜到，估计没有人想到这一出。
又或者是，有，但是被死者家属拒绝了——不过秋意，她没记错的话，貌似是个孤儿？
宋菲儿眼神微微一亮，外露的情绪让旁边的王大人也是心念一动，他并不对后宫之事有所了解，但是对于李嵊的衷心可算是无人能比。
因此对于被李嵊另眼相看的宋菲儿，总也多了几分期待，尤其是在这种瓶颈的情况下。
王大人思虑良多，终是没忍住出声问道：“这位先生可有良计？”
宋菲儿一愣，赶紧朝王大人拱了拱手，转头再看向李嵊，鼓起勇气说：“如果按王大人所言，那现在尸体外部的痕迹观察与查验，几乎已经是徒劳了。”
“仵作们都认定尸体是他杀，可是证据又无法获得，很难不说这是凶手一开始就想好的。”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一项可做，不但能探知那所谓的伤口痕迹到底有什么，还能知晓死者生前经历了什么。”
李嵊本是坐着的，在宋菲儿的侃侃而谈之下一时有些不自觉地探身，直到她停了下来，他才有些恍然，却也没忍住继续追问下去。
“如何做？”顺势眼神扫向了一旁的王大人。
倒也不是他看清什么，实在是宋菲儿一来，游刃有余的样子总也显得他手底下这群人，像是吃干饭的。
也是奇哉怪哉，宋菲儿这样一位足不出户的闺阁少女，到底如何得知这些的？
不过可惜的是，王大人也是目露惊诧，他抱着跟李嵊一样的疑惑，甚至有些隐隐生气起来，断然不肯相信。
毕竟宋菲儿看着就是一副初出茅庐的样子——居然还能有应对这种难题的法子？这往往可是几十年仵作都处理不了的大难题！
就这样一个小子，怕不是来砸场子的。
宋菲儿是听不到他们心声，要是听得到，大概都要直接叉腰大笑三声，理直气壮地大声宣布“自己就是过来砸场子的”。
她现在心情就比较忐忑，却完全不是因为自己的解剖能力，而是怕他们无法接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毕竟古代对于“全尸”这件事是有一种执念的，宋菲儿能理解，不过眼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迎着李嵊带着点期待的眼神，她硬着头皮开口：“臣……臣想，打开死者的头颅，查看那些痕迹究竟蔓延到了何处，也好方便验证王大人的死因猜测。”
话音刚落，还没等李嵊开口，王大人已然变了脸色，神情里再没半分友善，看着宋菲儿的眼神里全然换成惊惧。
他猛然跪了下来，以头抢地悲痛大呼“不可”：“陛下明鉴，死者年华正好却猝然长逝，这已然是命途多舛，怎可在死后对其做出这种事来！”
“死者为大，让其不得安息，泉下有知又该如何自处，即便生前为人低贱，死去时也断然不该遭受此番侮辱啊！”
王大人情绪激动，洋洋洒洒陈言了几大段，最后又是一伏地，大喊：“陛下明鉴！”
态度之诚恳，对解剖拒绝态度之坚决，无一不让宋菲儿目瞪口呆，她没想到第一个困难出现在了这个对她态度向来不错的王大人身上。
顾忌他之前的礼遇，宋菲儿便忍不住一时为难，她就是有这个毛病。
要是别人对她凶一点还好，就像李嵊，她在心里骂他千百遍都不会心软，还时不时的就想给他下点绊子。
但要是接收到了一点突如其来的善意……好嘛，她是没有办法了。
宋菲儿只好朝李嵊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只是眼神刚撇过去，她就发现了这个狗皇帝眼里似笑非笑的戏谑。
宋菲儿：？
这又是故意看她笑话？
这么一气，宋菲儿也想起来自己夸下的海口了，她瘪了瘪嘴，决定不再对这个男人有丝毫期待，转而开始想怎么打破王大人的思想桎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大人话说的这么死，定然是碰到底线了。
宋菲儿转念回忆起了什么，忽然转身朝王大人也以同样姿势伏身，换得对方眼神迟疑时果断开口：“在下全然理解王大人心中所想。”
“这位死者生前也与我有些相熟，否则陛下也不会钦点让在下前来参与案子。”
“我只是想让死者得到生前一个清白，才出此下策，断然没有侮辱的意思，秋意姐姐生前腼腆温和，却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善良人。”
“若是她在天有灵，定然不愿意因自己的死去牵扯到无辜人，也会希望杀害自己的凶手被绳之以法的——这些东西，木非同样希望大人可以想一想。”
“究竟是传统值得坚定，还是寻找到真正的凶手，让真相大白，让更多无辜的人不会在‘年华正好猝然长逝’这件事来得更为重要？”
宋菲儿倒是很想直接一掀桌子，大骂他们迂腐古板，但是她以前干解剖这行，这种事也算是见得多了。
虽然已经步入了新时代，但是对解剖这种事也有许多人会停留在最初的“分尸”的印象中。
只有这样专业严谨的态度才能唬住家属，也能让他们的抗拒心理减轻，更好的配合，宋菲儿也真是为此操碎了心。
只能说万万没想到，即便她背后有后台，结果安抚家属这种事还得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