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的伤……”
云楚楚纤眉微蹙,虽知有些不合时宜,但终按捺不下那份担心,出言询问。
叶公子状若随意的摆了摆手,道:
“对身体的透支蛮大的,需要休息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又扫了百名骑兵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叹息,问道:
“尖刀死士就剩下这些弟兄了吗?”
云楚楚深深看了叶公子一眼,垂首不语。
“公子……”
原本面带笑意的百名骑兵俱都低下了头去,气氛瞬间变得低沉起来。先前扬言要打叶公子那人张了张口,却只说了两个字,便将剩余的话卡在了喉尖。
叶公子率先挣脱这低沉的气氛,用凛然的目光看向众人,沉声问道:
“前路上应该还有一番苦战,今日过后尖刀死士只怕剩不下几十骑,甚至不存于世,兄弟们怎么说?”
百骑默然了二、三息,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喊道:
“热血男儿……”
“……不畏战!”
“热血男儿不畏战!”
“热血男儿不畏战!”
百骑齐声呼和,接连三声震天动地的喊声再次响彻山谷。
叶公子欣慰的点了点头,在云楚楚的搀扶下再次上马,率领百骑向远处奔去。
……
永昌王府的密室中,一面水镜悬浮,上面正呈现着一幅幅画面,正是叶公子从遭遇田杰明埋伏到云楚楚率领尖刀死士救援的一幕幕。
“砰!”
随着骑兵远去,镜面一阵扭曲,又砰的一声炸裂消散。
居于左手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文释染见状一愕,看向主座之人,问道:
“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着炸裂的水镜,文则成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叹道:
“孤如今已经不再是昔日的琳琅王了,想要施展普阅周天不仅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更有诸多限制,如今那叶公子到了孤昔日帝气不成踏足的地方,普阅周天无法查探那里,水镜自动蹦碎了。”
居于右手位的谋士范统对着文则成行了一礼,道:
“有劳主公费神。”
不知为什么,范统的心中总是不自觉的有着一丝疑虑。思量再三,终于下了决心,恳请文则成对叶公子施展普阅周天加以探查。
范统作为文则成的心腹谋士,文则成对他一向依仗有加,然而多年来范统虽然兢兢业业,却从不求回报。如今难得对自己提出了要求,尽管这个要求付出的代价不菲,但文则成稍加思量还是答应了下来。
文则成摇头道:
“此战层次虽然低了些,但斗智斗勇,都不失为一场精彩的对决,孤维持付出些代价倒也值得,就是不知先生是否也有所收获呢?”
范统低眉沉思片刻,叹道:
“如主公一般,统也只是收获了一场精彩的对决而已。”
文则成面露不解,道:
“听先生口气,似乎没有收获想要收获的东西?”
范统笑道:
“杞人忧天罢了,没有最好,有的话统说不得要彻夜不眠的为王爷谋划一番了。”
范统心头的疑惑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全无凭据,着实不知如何向这位好谋少断、力求有理有据的主公去说。因而说的很是委婉,因而看似说尽,其实却暗暗给文则成留了询问的契机。不消他如自己一般心存疑虑,只要有所警觉就好了。
见二人结束了分说,文释染迫不及待的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先生,你说那个叶公子动用的是什么秘法啊?居然能武者层次的力量提升到武将层次。”
原本还待再问的文则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同样将疑惑的目光看向范统。
话题这么被岔开,范统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呢还是该叹一口气。
无论怎样,也将心中那口气藏在心底,范统笑看文释染,反问道:.
“公子可还记得那云楚楚听了叶公子说他身体透支严重时的眼神?”
文释染微觉尴尬,云楚楚他没少侧目,不过注意的不是她的眼神,而是她独有的风姿神韵。
云楚楚的相貌算不上绝色,但那典雅的气质是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能比拟的,便是有着倾国之姿的诗韵公主也不能。
自然不能比拟,化身云楚楚的诗韵公主展现的是她武诗韵应有的气质,而诗韵公主的气质是她隐藏了自身锋芒的气质。
诗韵之所以这般,防的就是有心人将二者联系到一处。文释染,甚至文则成之流自然是没这眼力、智力的,但那位“饭桶”谋士可不是真正的饭桶啊。从他能心生疑窦,请动文则成不惜代价的对叶公子施展普阅周天便可见一般!
文则成稍经点拨,便已了然其意。又看向文释染,见他神色,哪里不知自家儿子的龌龊。没好气的瞪了文释染一眼,斥道:
“不学无术!”
范统暗暗苦笑,文则成有心培养文释染,他这个谋士自然要在适当的时候加以提点,奈何这位小王爷着实不成器,暗中帮了许多倒忙犹不自知。
“我们对那位叶公子的了解几乎只有外面流传的那些皮毛。但那云楚楚却是极为了解叶公子的,从她的神色就不难看出,那种秘法付出的代价是惨无人道的,主公、少主无需介怀。”
提点不成,反累他尴尬,未免这位心胸狭窄的小王爷心生不满,范统谋士自然要出言化解。但范统这句话的重点却是“我们对那位叶公子的了解几乎只有外面流传的那些皮毛”,然而很遗憾,这父子二人的注意力依旧在秘法上。
文释染目中闪过遗憾之色,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似的道:
“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幸好如此。就算是有那种堪比气运之力的秘法,那叶公子远在胡城,我们也是望尘莫及的。”
若是有这样的秘法,他文释染说不得可以取得堪比星光年轻一辈第一人展元承一般的成就。
文则成斜了文释染一眼,斥道:
“竟想这些虚妄之事,便是易无极都创不出那样的秘法,你指望在那个叶公子身上得到么?”
说道这里,也是低低一叹,道:
“不过也确实可惜了,那位叶公子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说他的机诡谋算,单单是他的统军能力便有着绝世名帅之姿。”
虽然只有百骑,但那令行禁止,声势滔天的气势犹胜他所见过的任何军队,即使身为琳琅王的他曾经最精锐的狼牙卫,相较之下也相形见绌。
提到尖刀死士,文释染又泛起一丝疑惑,问道:
“范先生,不是说尖刀死士在三年前就被拆分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啊?”
回答文释染的是文则成的怒斥:
“蠢货!正是因为尖刀死士被分散了今天才聚集百骑而已。否则以叶公子的威望,你以为三千尖刀死士会少一个人么?”
“只有百骑,而且都是区区武者层次,纵然再如何精锐,再如何以一当百,前路也唯有死路一条,只是可惜了叶公子这等奇才。”
范统不同声色的岔开话题,换来了文释染的一个感激的眼神。
文则成也露出懊丧之色,道:
“可惜了,胡城那里都是云姬的人,就算本侯下令让他放叶公子一条生路那女人也不会听的。”
叶公子的事文则成只是为了掌控东南而顺水推舟了一番罢了,如果不是适才在范统请求下见了叶公子的能为,他根本不会如何总是这位叶公子。然而可惜了,此刻即使他有心收服叶公子也晚了。深恨叶公子的云姬那女子只怕宁可世界毁灭也要拉着叶公子陪葬的。
范统却轻轻摇了摇头,道:
“此一时,彼一时。”
文释染有些不服道:
“范先生,那叶有福虽然才高,但明显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刚刚在生死关头就打着投靠田杰明的念头,如果同样的情况下我父王抛出橄榄枝,岂不是更合他意?”
这样的评价让范统眉头微皱,想到叶公子坦然承认忌惮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又纵情享受生死之间大快意的一幕,这样的人物又岂能以贪生怕死概之?不过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与文释染争论这些。
范统看向文则成,解释道:
“叶有福不仅有着狐狸一般的狡猾,也有着老虎一般的凶猛。一旦胸腔之中的气血被激起,他就会变成那个以三千虎狼大破三万雄狮的叶公子,这样的他,必然是一往无前的,决然不会再做他顾。”
文则成的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惋惜,叹道:
“就算他摇尾乞怜,云姬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这样也好,如此人物,既然不能为王爷所用,那么死亡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范统将眼底的一抹忧色隐藏的极深,转头看向北方,目光仿若跨越时空,穿过胡城,触及了星光之外的。
……
就在永昌王府文则成水镜破碎的那一刻,依偎在策马奔腾的叶公子怀中的云楚楚修长的眼睫毛微微一动,轻轻握了握叶公子握在马缰上的大手。
叶公子会意,长枪一挥,身后奔驰的百骑同时停住。
叶公子在云楚楚的搀扶下甩蹬下马,身材、面部俱是一阵扭曲,恢复了楚轩的容貌。同时,云楚楚身上也泛起蓝、红交错的光晕,三息后,属于武诗韵的绝世娇颜宛若最美丽的花儿般在楚轩眼前绽放。
楚轩赏心悦目的看着眼前美景,诗韵的神色很是凝重。
诗韵身上金光若隐若现,抓住楚轩的大手,一股柔和之中却带着勃勃生机的水灵之力顺着楚轩的经脉流入楚轩体内。
刹那间,诗韵原本就异常凝重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趁着水灵之力注入楚轩体内的时候诗韵也借机探查了他的身体。当触及到楚轩那生命本源的命火之时,诗韵骇然发现,原本宛若初生骄阳般的生命之火呈现着异样的脆弱,虽然不至于风烛残年般的摇摇欲坠,较之以往却也显得暗淡无光。
如果说楚轩之前的身体素质是一个强壮的小伙子,经过这般燃烧后已经宛若一个五旬的中老年人一般。短短的功夫,已经足足让楚轩透支了近四十年的生命力。
绕是事先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结果已经确认依据让诗韵的芳心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师承庄梦蝶的她是整个苍穹大陆仅有的了解叶公子那所谓秘法的三人之一!
相较而言,一个生灵最根本的东西并不是渊深如海的智慧或者强横无匹的实力,而是悠久的寿元。生命,才是生灵的根本!从修行的角度去看,任何实力的提升的意义都不如寿元的提升的意义。
修行,最根本的追求是昌盛,其实才是力量!
兀自追求力量而不注重寿元的提升,那无异于空中楼阁,毫无意义;为了强横实力而折损寿元,那更是得不偿失的行为;为了短暂的实力而燃烧寿元,那无疑更是饮鸩止渴的行为!
或许饮鸩止渴可以救命,但纵然救下了性命,也难免被鸩毒所累。
诗韵一开始就知道,叶公子所施展的秘法,就是以修行者这最根本的寿元为代价换区短暂实力的提升。
如果换一个人来检查,或许会纠结于叶公子因为施展阴阳逆转而变得混乱不堪的经脉,但诗韵却不然,深知楚轩阴阳之力神奇的她对此虽有些心疼却也知道这伤不了他的根本。
然而,生命之火的暗淡却不同其他,那是最本源层次的褪色,即使是远超苍穹大陆层次以外的存在也无法逆转的损伤。
楚轩有些讶然的打量诗韵,用奇异的语气感叹道:
“想不到庄梦蝶对你还真没藏私啊,居然连这些都教你了。”
就算是楚轩前世的接触的修真者,也多数沦为了力量的奴隶。知道何为修真,何为生命的也只是寥寥。便是楚轩自己,也是在浮游的指点下用了很久的功夫才真正的开悟了“生命”二字。
正常来说,冰雪聪敏如诗韵,自然可以轻易分辨出楚轩声音中的异样,但此刻的诗韵感受到爱郎的生命突然去了半条,痛彻心扉之季,又哪有心思放在这上面?
诗韵咬着粉唇,睫毛扑闪,直视楚轩,原本宛若天籁般的声音黯哑无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透露着无尽的凄婉:
“她还教我,生命是不可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