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池静了几秒，迅速扯开衣领，拿起钢笔直接扎进锁骨下方两厘米的地方，他知道墨水能把灵逼出来，但感觉不到痛，所以也就无法准确的抽出一部分灵给李里礼。
这墨水和伤口存留的时间只有五秒，言池摁住刺破的地方，正要将灵抽出来，一双冰冷的手忽的攫住言池的手腕，行将拨开，刺破的地方已经被拔出丝丝黑雾，毕呈空出一只手捂住破口，面色如冰霜般瞪着他。
言池：“……”
“不要命了！”毕呈甩开他的手，冷声吼道，“分灵，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你有多少——”
“毕呈！”冥王赶忙叫住他，“别说了，李里礼的灵已经拿回来了，赶紧！”
“小池，过来坐下，我帮你处理伤口。”冥王推开毕呈，一把将言池拉到自己身旁，带去了沙发坐下。
如果灵已经被迫出来，伤口是无法自动恢复的，冥王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玻璃瓶，扭开盖子，在言池伤口上撒一些，而这一过程，毕呈一直站在旁边盯着。
“看什么，我身上有花吗？”言池衣服也没拉上，露着胸口没好气的质问。
毕呈蹙眉偏开眼，“身上没有，但我看你脑子有花。”
“你骂谁呢！”言池咬牙，刚要站起来给这王八蛋一拳，被冥王拽住。
毕呈嘴上不饶人：“你以为自己多大能力，灵认主强的很，你把自己的灵抽出一半给他，他的身体根本就不接纳你，什么都没搞清楚只会逞强。”
责备完言池，又转头瞪着D组组长，“知道你护崽心切，但公是公，私是私，没有我的允许私自动我的人，你什么时候开始目无上级了？”
D组组长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想发火但又忌惮毕呈的职位，只能指着言池，“是你的下属自己要求分灵，这也怪得上我？”
毕呈猛的扭头重新瞪着言池，可能是他回头回的太突然，言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心虚后别开脸，把脸朝向冥王。
冥王本来一张吃瓜脸愣了几秒，无奈的拍了拍言池脑袋，“看给你吓的，毕呈哪舍得动你，他就是担心你而已。”
本来这话让言池心情回升了些，可那个二愣子还在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傻子，也不知道这么莽撞的性格随了谁。”
言池咬着牙，心里嘀咕了声艹。
冥王提醒毕呈：“灵的性格决定人的性格，你有点觉悟好吧。”
教导会开了半天，毕呈终于是说累了，在一旁坐下，李里礼也极会挑时间的躲过了这场嘴上战役，醒过来的时候被旁边的组长吓了一跳，又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三座冰山美男，更是全身僵硬的像根木头。
以为自己能力不足结果让这么多人从冥界跑上来，李里礼没有一点欣喜，反而害怕得要死，好不容易翻个身跪在床上，忙不迭向这些人道歉。
因为之前毕呈的话，D组组长收敛了许多，心里不忍，却还是站在一旁没吭声。
言池起身过去，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故意瞥了眼D组组长，见对方原本就黑的脸更上一层，甚至还极度恶劣的挑起单边眉，“能力不够还非要往上凑，下回再这样我就把你丢在马路上。”
“言哥，对不起，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我怕麻烦你，我也怕连累你，”李里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好好活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激动的喊道，“我还活着？哥，我还活着？说着，一个飞扑抱住了言池。
言池可承受不住这么健硕的体格，直往后倒差点没站稳，还好D组组长看不惯亲眼见自己的弟弟去拥抱别人，板着脸一把薅住后脖领拉了回来。
“感谢你组长吧，要不是他，你现在就不是你自己了。”言池说完，给这两个人留下空间。
到目前为止，除了之前骂人的爽快外，毕呈就一直坐在那，跟他不远不近，却一个问号都没说，只有冥王一直在调节，言池心向和解，但毕呈死倔，即使回一句“嗯”也都是只回冥王的话。
言池脚尖一转去了厨房，翻出瓶马上快过期的酸奶，之前总见毕呈喝，这段时间就像是忘记了似的。
“小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酸奶的？”冥王嘴里还塞着蛋糕，口齿不清的问道。
言池咬着酸奶勺子在毕呈旁边坐下，“最近。”
毕呈余光扫过来，透过指缝看见上面的包装纸，咳了一声，“快过期了还吃。”
“还不都怪你买太多了！”言池嘴上说着，脸上尽是得意，好不容易能跟他说个话，当然是怼了。
“我买多又不是给你吃的。”毕呈反驳道。
言池：“那我也没见你怎么吃。”
毕呈：“是你没看见。”
言池：“冰箱里剩那么多，你说你吃了？”
“……”
两人像小孩斗嘴似的声音越吵越大，最后D组组长走过来，无奈的叹了口气，选择无视这两个人，向冥王点了下头，“既然灵已经处理好了，您是不是该回冥界了，冥界不能没有您的镇压。”
冥王突然委屈的倒在沙发上，伸手揽住言池的腰，“可我不想回去，一点意思都没有，这里有小池……哎？既然事情处理完了，那毕呈是不是也得回去了啊！”
毕呈愣了下，下意识的瞄向言池，言池低着头没吭声。
言池：“……”手里的酸奶突然有点苦。
他把配料表那一面转过来看了眼，有效日期还没过就变质了？
毕呈刚开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冥王的问题，言池就站起来拿着酸奶去李里礼那屋。
总会有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这事与我无关，没必要听，就这样，他已经习惯好多年了。
李里礼坐在床边，看见言池板着一张脸进来，捏着酸奶瓶的手指绷紧，好像下一秒那酸奶瓶就会被他捏爆，然后满地疮痍。
言池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搅，也不喜欢被问东问西，他僵直的坐在床边，李里礼什么都不说，静静的陪着他。
这一次有点反常，他哥竟然主动开口了，还是边吃着他平常几乎不动的酸味零食边说话，“你有没有在某一个瞬间，心脏会突然跳动一下？”
李里礼觉得他哥可能气糊涂了，“咱们心脏本来就是不跳的，如果跳的话，就不会在冥界里工作了。”
“我有过，很突然，”突然到害怕，恐惧，当所有人都在你耳边告诉你一个事实，甚至你自己也亲眼见到它无可撼动的位置，突然有一天发现，被认定的事情突然脱轨，便觉得一切都是种假象。
“……怎么可能呢，证明我们能行动自如的标准可不是这些活人该有的呼吸和心跳，哥，你应该是产生错觉了吧。”李里礼怀疑道。
言池静了几秒，陡然笑出了声，低头继续喝酸奶，“可能吧，也许是我做梦的时候梦到的。”
——
三人离开的时候，言池和李里礼来送的，李里礼倒是不敢有过多抱怨，言池心里想的脸上绝对不带隐藏一丝，满脸的不情不愿，手插兜里，巴不得赶紧走呢。
不过在场的，恐怕也就李里礼这个没有眼力见的看不出言池这是闹别扭，剩下的几个人应该都心知肚明。
“我以为你会挽留我一下的。”毕呈说。
言池望着林子深处，双眼松散，不知道焦点落在哪，“我听冥王说，你不能在灵密集的地方长时间待着，所以还是冥界适合你。”
“那他没跟你说其他的？”
言池：“还能说什么其他的？”
“就是，我为什么不能往灵密集的地方凑？”毕呈问。
言池犹豫了几秒，这是什么意思？非得让他亲口说出来？
“……就说是为了一个心上人，其他的没多说。”言池简单的说道。
毕呈点点头，神情严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临走前，毕呈在踏进车里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他，笑了笑，“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其实并不存在，因为对方还没有承认，甚至都不认识我，不过现在他认识我了，这人有点目无尊长，不守规矩，还总喜欢和我拌嘴，知道是谁了吗？”
言池瞳孔震了下，盯着车门缓缓关上，车子在一瞬间穿进林子，从眼前消失。
……
言池再次回到冥界是在一个星期后，他首先去找的人是冥王，而不是毕呈。
他觉得冥王，毕呈和刘兰津三个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关于毕呈和自己的，所以这次回来就是想证实一下。
当言池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冥王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去了一个地方——冥界的禁地，十八层地狱。
“小池应该没来过十八层地狱禁区吧，你只知道那里是关押罪大恶极凶灵恶鬼的地方，但不知道，这里还可以用来试练。
自从天神让我和孟婆掌管冥界黄泉到现在，地狱里来过无数的人，他们连一半的层数都没炼到就灰飞烟灭了，可我还是见过一个人从这里走了出去。
你知道毕呈为什么做了灵官却还是不记得生前的事吗？这里就是答案。
毕呈最初做灵官时，因为工作失误害死了一个本该能活到八十岁的男孩，甚至还震碎了他的灵，之后受了惩罚。可他依旧心中有愧，偏要将自己的灵分给男孩一半，即使救不活他也要让这个男孩留在冥界里工作，但是灵很认主，它不甘于被一分为二，并且一直留在其他人体内，所以毕呈想了个办法，他来了这。
只有这样，他的灵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男孩体内，男孩才不会魂飞魄散，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工作，为了能相安无事，毕呈躲了那个人十多年，而那个人就是你。
那场地狱的冶炼，让毕呈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他当时离开地狱，我。孟婆和天神站在那，他却一片茫然，但唯一能记住的，只有你。
你的灵是他的，所以有时候靠近毕呈，灵会躁动，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是因为如此，你无法给李里礼献灵。
带着毕呈名字的灵永远锁在你的体内，它会跟着投胎转世，生死轮回，直到天地陨灭，万物消失，一切归于最初的混沌。”
言池盯着黑雾缭绕，蓝色火焰腾空喷薄的地狱，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只是在隔着玻璃的电梯里缓缓往下行驶就已经有点承受不住了，难以想象，毕呈就在这里面，经历了那么多天，走遍了十八层。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我最看不了毕呈每次偷偷见你时回来都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我又怕这件事说出来，毕呈会有心理负担，如果不是他，你现在已经是四十而立或许已经成家立业有妻子有孩子的成功人士了，而不是在冥界和地上之间忙忙碌碌，他一直很内疚，可除了内疚却什么都做不了，”说着，电梯在最后一层停下，冥王又重新按按钮，“按照现实的年龄来看，他应该跟你差不多，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孩子，对于我来说你们都是孩子，自己的孩子犯了错，我总是最希望能帮你们开脱。”
电梯缓缓向上，那些经历过的又看了一遍，这回，他盯着那些在空中挣扎，痛苦呻吟的恶灵时，在错综复杂的黑色灵体里，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言池说：“我想见他。”
冥王一愣，伸手加快了电梯的速度，“去吧，原不原谅给个痛快话。”
——
十年后……
言池坐在小洋楼的沙发上，手里握着毕呈给他冲的香芋奶茶。
“这时间过得还挺快的，一眨眼，我就要走了，原本觉得时间还挺长的来着。”毕呈伸手抱住他的腰，言池身形一顿，这十多年，他们两不知道用一个枕头枕了多久，偏偏这一抱，倒让他有些无措。
毕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变化，笑着搂紧，“怎么，这段时间没抱你，不习惯了？那可不行！”
“不是！”言池把杯子放下，扭头看着他，本来翻滚到嗓子眼的话突然打了好几个转，总是不能正确的从嘴里转出去。
毕呈温柔的顺着他的头发，“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就让我好好抱抱，好好看看，我怕……”
“怕什么怕，你只是去轮回了，等我灵官到职，立刻去找你，我们总能见面的。”言池说道。
言池盯着他骨感白净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嗓音说：别忘了我，等我。
历尽生死炎凉，归来依旧温柔，望你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