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看门就被带来了,懵懂无知的跪到了议事厅里。他看了看同样跪在地上的芳儿,又环视了议事厅里的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染坏了生丝这事儿,目前都还压着,下面的人,只有主事儿的管事知道。
“你是东巷染坊的看门的?叫什么名字?”
“回家主,小的正是,他们都叫我狗子。”
“狗子,我问你,你可认识你旁边这个丫鬟。”
“认识啊,她是小的家邻居,芳儿。前几日我娘亲还同小的说,把芳儿说与小的做媳妇儿呢。嘿嘿。”那狗子这一笑,大家便发现了些许不对,这狗子怎么有点傻里傻气的?
“那狗子,五日前,可是你放了芳儿进染坊取生丝的。”
“是。本来是不让她进去的,以往来拿生丝和染料的都是小桐姑娘,可芳儿同小的说,小桐姑娘临时有事,就交代给她了。若是她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回去了免不得被责罚,又说都快成一家人了,还不能互相照应着。小的一想,这还没过门就不能算了,于是芳儿就亲了我两口,说亲过了,就是一家人了。嘿嘿,小的就让她进去了。”
这种事被拿出来说,芳儿到底是个小姑娘家,立马羞得恨不能有个地缝钻。其他人也有努力憋着笑的。
此时研书凑到柳春江身边耳语了几句,柳春江依旧一副泰然自若。
“研书,把你刚刚同我说的,再说一遍。”
“是,家主。这狗儿老子娘都是我们府里做事的,他娘掌着府里的大厨房,他爹管着府里的园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狗儿生下来到五岁上才会说话,长大了做事也一根筋,正因为他认死理儿,所以才被染坊的掌柜安排去看门儿。”
虽然没明说,可大家都听出来了,这狗儿的脑子,恐怕有点儿不大好使。爹娘在府里也算是得脸的奴才了,怎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芳儿,我再问你。你说是红绫姑娘吩咐你这么做的,你可有证据?”
“主子吩咐奴婢做事,哪里会有什么证据?”
“那你就把红绫如何吩咐你的细细讲一遍。”
见芳儿有些犹豫,柳二爷赶紧适时开口,“芳儿,不怕,你照实说,老太爷在这儿呢。”
芳儿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决心一般,道:“姑娘只说让我拿了那些染料去染坊添些麻烦。姑娘说,前些日子去染坊,被二老爷那样羞辱,定要给二老爷添点儿乱子。”
柳春江冷冷一笑,刘老太爷皱了皱眉。
“你是柳家的奴婢,红绫再如何,目前在柳家也是无权无势,连个名分都没有。你为何要选择背叛拿着你身契的柳家,而去帮一个外人呢?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别院所有下人签的都是死契。你要知道,一旦出了事,你要么被打死,要么被卖到那些下贱的地方。而红绫姑娘,最多就是离开柳家而已。你可想好了下面的话要怎么说?”
那人同芳儿保证过,一定不会让她嫁给那个傻子,也一定能保了她的性命。可听家主这么一说,似乎又有了许多顾虑。
看芳儿开始游移,柳春江又接着道:“芳儿,你可要想清楚,谁拿着你的生杀大权。”
“江哥儿这样威胁一个小丫鬟,怕是有欠妥当吧。”柳二老爷时不时的给芳儿提醒。
“二叔言过了,我只是把实情说清楚。”
“这么个丫头,回头发卖了就是,何至于把人打死,或者卖到下作的地方。”
“二叔,那染坏了的,可是给宫里的第一批货,卖了她,还不及损失的零头。二叔管理染坊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吗?之所以重罚,不过是要以儆效尤。”
“那你院子里的那个女人你就不处置了?”
“二叔想如何处置她?”
“嘿嘿,赶出去是轻了点儿,既然是个舞姬出身的外室,卖了就是。”
“呵呵,二叔好大的口气,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把朝廷的五品采风使给卖了的。而且,还是朝廷亲封的五品采风使。实不相瞒,我在夕城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绫儿授意,她是不想占这个名声,所以才给了我们柳家。她大师兄可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四品镇边大将军颜童。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把她卖了。”一语出,众人皆惊。
“什,什么?”其实也不怪柳家二爷,谁会对一个外室细细查问来历,轻视的结果,就是今日的算计成不了。
“二叔,你一个白身,见了人家可是要跪拜的。在座的,谁见了五品官不用行礼的,站出来我瞧瞧。”
议事厅里,许多人都缩了缩脖子,家主可真了不得,一个外室都是五品官。
柳老爷子和柳老爷都很惊讶,柳老爷直接成了鹅蛋嘴。
柳二老爷此时额头见汗,芳儿也比之前抖的更厉害了。
“陷害朝廷的正五品官员,不知道是个什么罪。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嵘城,城主大人是几品来着?若是颜将军知道自己的小师妹被欺负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嵘城这个地方,其实还是柳家人说了算,不过不是随便哪个柳家人。
“既然说是绫儿指使的,那总要当面对质一下不是?总不能当事人都不知道,我们这儿就给定了罪名。去别院让绫儿过来一趟吧。”
外面有小厮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清丽佳人,莲步轻移,气度随意,却透出一股特殊的魅力,她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周围的气氛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放松之极。
柳春江脸上荡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他的绫儿,不管到哪儿都能如此吸引人,是骄傲也是烦恼啊。
柳春江亲自起身,迎到院子里,牵着红绫的手,进了议事厅。柳春江依旧牵着红绫的手,依次给红绫介绍。
“绫儿,这是我的爷爷,这位是我父亲……”
红绫得体的依次打了招呼。
“不敢当不敢当,红绫姑娘身份贵重,来人,看座。”柳老爷子虽然让红绫行了礼,但还是这么说了。
抬座儿的下人也很有眼力劲儿,让红绫挨着柳春江做在了下首。
“红绫丫头啊,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染坊呢染坏了一批生丝,经查证,确实别院的芳儿做的,她呢又说是受了你的指使,所以今个儿只是叫你来问问。”
一听是这事儿,红绫笑了,最烦这些家族或者内宅的争斗,这是到哪儿都躲不过。
“哦?柳老爷子觉得是我做的吗?”
“芳儿手里的确有少许的染料,之前小桐也的确是从染坊拿过染料回去。”研书在一旁解释道。
“小桐,你也进来说说吧。”
小桐看着跪在地上的芳儿,恨得牙痒痒,姑娘平日里白对她们好了。
“女婢小桐,见过给位主子。我是拿了染料给姑娘玩儿,不过那不是从染坊领的,是我找我哥哥要的。而且多是他自己新配出来的颜色,奴婢跟哥哥说是要给姑娘玩儿的,所以哥哥给的量都不多。我们上次用啦染了十几条帕子,基本都用完了。
如果说芳儿的染料是染坊里的那些,那一定不是姑娘给她的。主子们如果不信我这里还留着姑娘染的帕子,看看颜色就知道是不是染坊里那些了。”
随即,小桐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就是之前柳春江见过的那一块。在座的各位接过丝帕传看,都是行家,一看就知道还真不是染坊里的料。
为了色泽稳定,染坊里大多都是固定的几种颜色,然后再通过师傅的调配,调出需要的各种颜色,一般用的都是正色,而红绫帕子上的几乎都是中间色,这种颜色用量少,一般都是给学徒们练手用的。
而小桐的哥哥,正是跟着调色师傅学习手艺的学徒。说起小桐的哥哥也是个极有天赋的,他偏不喜欢用那些个正色,配色几乎都用中间色,所以小桐的说法,没什么错处。
红绫走到那个叫芳儿的小丫头跟前,芳儿连头都不敢太,只看到近前的一片裙角和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芳儿是吧,抬起头来我看看,这别院的人我还没认全呢。既然敢陷害我,总要给我看个正脸不是?”
芳儿颤抖着抬头,“姑,姑娘。”
红绫偏头,左右看看,又转头问小桐,“小桐啊,这人真是别院的?我怎么没见过?长的还蛮清秀的嘛。”
“回姑娘的话,这芳儿却是我们院儿的,不过一直只负责外院的洒扫,并没有进过内院,您向来不管事儿,不知道也正常。”
“是了,怎么话说的?我给了她染料去染坊捣乱,为什么呀?才到嵘城没几日,人都不认识几个,这就结仇了?”
柳春江叹了口气,起身重新把红绫拉回椅子上坐着,“不是你的错,怪我。”
这句话的含义就深了,听到这里,众人也大部分相信这事儿不是红绫做的,如果说之前只是个外室,那也太嚣张了些,可如今却是朝廷的五品采风使,人家犯得着吗?一言不和就出如此损招,那也不可能被皇上亲封,这种天朝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官职了。而且人家师兄还是大将军,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但同朝为官,城主大人都要给几分薄面,真要收拾一个人,当面打过去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