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海上突然变天了,虽说不像昨夜一样下雨,可是阴云密布,风很大。船又开始像昨夜那样摇来晃去了。
红绫心里那个苦啊……她晕船这招到底要怎么破?忍了半个时辰,实在是控制不住,红绫抱着恭桶就吐开了,中午吃的东西,全数倒了出来,红绫才觉得舒服了点儿。
小桐赶紧递上了水,又去清理恭桶了。红绫怕小桐觉得不舒服,特意用抹了花露的手帕,让小桐蒙在鼻子上。得了这个小东西,小桐就算去倒个恭桶,都神采飞扬的。
柳春江又去忙了,而且还不在这艘船上。红绫也没让小桐去找人,有了昨日的经验,红绫知道,吐完了就好了,或者睡着了就没事了。
可是胃里的那点儿东西全都倒腾光了,红绫还是很不舒服,躺在床上不停的催眠自己,睡吧睡吧,快睡吧,睡着了就好啦。
可整个身体被那样的上下抛来抛去,哪里睡得着?红绫此刻无比的怀念陆地,什么时候才能靠岸啊?
红绫什么自救的方法都想了,还是不行,吐的都快脱水了,手脚发颤,嘴唇都紫了,把小桐吓坏了,赶紧的去找了刘大夫。
诊治了一番,没办法,还是只能吃安神丸。红绫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接连两日,水米难进,红绫的体力也是消耗极大。原先红润的小脸,此时已被惨白代替,唇上的血色也淡了许多,因为出了许多虚汗,发丝粘在了小脸上。
忙了一整天的柳春江,回到船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红绫会晕船到如斯程度。因为药力的关系,红绫此刻还没有醒,柳春江坐到船边,抓着红绫的小手,在脸上轻轻的蹭着。感觉那圆润的手指,都细削了许多。
今日刘大夫也跟柳春江说了,如果红绫再这么吐下去,恐怕要有性命之忧了。这船在海上,哪里还能没个风浪?总不能风浪以来就这么无休无止的吐下去吧。再者说,离行到扶桑还有一个月的航程,就算到最近的琉球,也还要走半个月的样子。对于红绫来说,这样是绝对吃不消的,别说半个月,七天下去人怕是就要不行了。
柳春江很着急,虽说船只行出来三日,但是返航是万万不能的。柳春江也不放心放下小船让人送红绫回去,那样只会更加危险,说不定那小船就能翻在哪儿。
离这里最近的,不是没有可以登录的小岛,可那些地方都是海盗的地盘。难道把红绫托付给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那更加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要不要把红绫叫醒,让她吃点东西?可听船长说今天夜里可能还会有风浪,现在吃了东西,到了晚上如果醒过来,估计也是个吐吧。哎……到底要怎么办?
柳春江一边忙着船队的事儿,一边担心着红绫的身体,虽然躺上床了,可是根本睡不着。
到了半夜,果然风浪又来了,这次还好,只是因为晚上起了大风,所以船身摇晃的厉害,并不是下雨或者阴天。
很不巧的,红绫的药效过了,又因白日里睡的太多,这个时候被晃醒,基本就没了睡意。
那种被抛上抛下的感觉占据了红绫所有的感官,她也不抱柳春江,就一个人抱紧了被子,努力把自己缩成个球。柳春江为了安慰她,紧紧的贴着红绫,让她挨着舱壁。
“绫儿,你听我说哈,你想点儿其他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就好。去年我第一次出海也是这样,然后我就开始把我所有经手的生意都回想一遍,把所有账目在心里都默了个遍。然后我就没那么难受了,再然后我就慢慢适应了。要不然,你也试试把你自己写过的曲子全部都默一遍,或许就缓过来了。”
红绫听了柳春江的话,努力调整呼吸,颤抖着声音小声的唱起歌来。可一曲未完,红绫还是忍不住翻身趴床边吐了。
柳春江急得不行,抓着头发一个劲儿的挠头,“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头发都被挠下来几根了,柳春江也只能看着红绫呕吐不止,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吐歇了,红绫就把柳春江往外推,“你去,你去别的船舱睡,我这样你睡不好,明日,明日还要处理很多事。”
柳春江一听就恼了,抱过红绫来给她擦拭嘴上残留的污物,“你是傻的呀,你都这样了,就算我去别处难道就睡得着了?还不如在这里陪你。你怎么会晕船的如此严重啊?说起来也都怪我,是我疏忽了。”
此时,可能是外面的风小了些,船不那么晃了,红绫缓过来一些,“我也没想到,以前在邺城的时候,也不是没坐过船啊。没想到这次出海却是如此难堪,这种经历,毕生难忘啊……春江,往后我再也不要坐船了。”
“好好好,我们往后都不坐船了。”
“我们还有几日能到扶桑?”红绫心想着,早日到了地方,也少少受些罪。
柳春江何尝不知道红绫的打算,他有点儿不敢回答,最后试探性的道:“如果顺风顺水,估计,可能,恐怕,还要一个月。”
红绫一听就炸毛了,她的希望啊……她的期许啊……“什么?还有一个月?老天啊……我不要活了。怀孕害喜也没这么惨啊……”
柳春江看着孩子气,捶床捣枕发泄的红绫,无从安慰,“睡吧睡吧,也许明日就风和日丽了。”
话音刚落,船又开始荡荡悠悠了,红绫瞪了柳春江一眼,这人,纯粹的乌鸦嘴啊,抱怨的话还没出口,红绫又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柳春江,抱着恭桶又吐开了。
柳春江叹了口气,看来真的不能让红绫再呆在船上了,喊了小桐进来,换了个干净的恭桶,又打了些热水给红绫擦了擦冷汗,漱了漱口,又点了安神香。
“春江,我突然想喝你的那种茶。”
红绫平日里几乎是不喝茶的,要往水里添东西,也多是些花儿啊朵儿的,而且还没个定性,多数时候她是喜欢喝凉水的。今日突然要喝茶了?
柳春江也没多想,只是道:“你还是喝些水吧,茶喝了我怕你睡不着。”
“可我嘴巴里的味道太重了。那股子酸味儿一直往脑门儿里冲。”
“那花茶吧。绿茶真的不要了。”
“可是我真的很难受。”
“忍忍吧,明日我想想办法。”
小桐在一旁伺候着也着急,“要不姑娘含颗梅子试试,以往府里那些害喜的夫人姨娘都喜欢含的。”
酸的东西?可自己现在整个鼻腔里都是酸的。“不要不要,我现在已经够酸了。”
小桐和柳春江都没法了,只能看着红绫风浪一大,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必吐。最后许是吐累了,红绫总算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红绫还在睡,柳春江和小桐都是两个黑眼圈。船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家主的女人晕船厉害,很多人心里都在担忧,家主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放弃这次出海回航。毕竟,家主对那个女人的宠爱,这一路上有目共睹啊。
刘大夫又给红绫诊了一次脉,老头摇了摇头,“像夫人这样的,老夫还真是没见过,再这么吐下去,怕是要伤了元气了。看能吃东西的时候,尽量多喝些汤水吧。”
汤水?船上的淡水有限,几乎都是不煮汤的,大家都省着河水。哎……总之,在这海上,就是什么都很困难啊。
柳春江皱着眉,挣扎半晌,最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破书,去把老何给我叫来。”
破书略微疑惑,难道是防务上出了什么问题?破书不敢耽搁,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那个被称为老何的护卫就过来了。
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开口道:“家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老何,你觉得毛大胡子是个怎样的人?”
老何愣了一下,家主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被问到了,老何还是认真想了想。
“这毛大胡子是渔民出身,也当过几年水军,当时已经是仁勇校尉。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后来得罪了上峰,又恰逢海战失利,便背了黑锅。此人颇有几分草莽义气,也有一班子铁兄弟,便救了他出来,在这海上安了家。
朝廷说他们是海盗,其实说是渔民更恰当些。这些年毛大胡子陆陆续续收复了周边的海盗,这才名气大了起来,不过他从不打劫天朝的商船,一般给点供银都不会为难,那点儿供银也不过够他们吃穿而已。但是扶桑过来的商船就没那么好运了,听说当年毛大胡子背黑锅的那一场海战,就是因为扶桑的商人泄露了军情所致。所以那边过来的都被打击的很惨,几年下来,扶桑与天朝都快断了往来,也只有势力很强的大型商队才敢过来了。”
听老何讲完,柳春江笑了,这个毛大胡子倒是有点儿意思,“看来我们柳家之所以能靠这条海路挣到钱,毛大胡子功不可没啊。过两日遇到了,这岁供是要多给一些啊。”
老何摸不清家主到底是何意,也不好接话,只静静的伺候在侧。